当她的目光转向秦鸢时，那股无处发泄的烦闷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她的五脏六腑中来回冲撞。

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与昨日的机敏灵动大相径庭。

陶婉仪暗自咬牙，眸中涌动着一丝失望和气恼。

皇上都已经到了清漪苑，怎么还能被卫嫔截走？这般无能，如何在后宫立足？

她原本对秦鸢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够牵制住卫嫔，为自己争取更多恩宠。

可眼下这情形，却让她感到深深的不满。

卫嫔按步落座，纤细如葱的手指抚过腹部，眸子微眯，眼尾略带妩媚地上挑。

她回想起昨晚太医叮嘱她好好静养保胎的话语，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那些话语在她耳中不过是轻飘飘的风，哪里比得上此刻亲眼目睹秦鸢失魂落魄的满足感？

看着秦鸢那苍白的面容，眼下的青黑，卫嫔心中便生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意。

她忍着腹中隐隐的不适，若不是这位殷美人，皇上在得知她有孕之时，本该会在映月楼里好生地陪伴她。

如今不仅没有赏赐，连她身边得用的朝云都被打了三十杖。

这些都要一笔一笔地添在秦鸢的身上，才能解她心头的怨气。

卫嫔眼带笑意，声音中带着些假意的忧心：“殷妹妹，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莫非是昨晚没休息好？”

秦鸢挤出一丝微笑，声音轻若游丝：“多谢卫嫔关心，嫔妾无碍。”

卫嫔的掌心搭在小腹上，微仰起下巴：“皇上昨晚在我那里，一直担心我和腹中皇嗣的安康。殷妹妹，你该不会是因为等不到皇上，整夜辗转难眠吧？”

秦鸢徐徐抬手，似乎想要整理一下鬓角散落的发丝，却又无力地垂下：“卫嫔说笑了，嫔妾不敢有此非分之想，皇上自然应该多关心皇嗣。”

卫嫔眯起眼睛，语带讽刺：“殷妹妹果然识大体，不过你这般憔悴的模样，怕是难以伺候皇上。不如好好休息几日，别让皇上看了晦气。”

周围的嫔妃们神色各异，她们心知肚明，这两人之间的梁子是铁定结下了。

秦鸢的手指抚过茶盏上的莲花浮雕：“多谢卫嫔提点，只是嫔妾听闻，太医曾叮嘱姐姐要好生静养，不知姐姐今日出来请安，可是身子已无恙了？”

卫嫔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哦？殷美人倒是消息灵通。”

秦鸢垂眸作恭敬状：“嫔妾不敢，只是关心姐姐和肚中皇嗣，生怕姐姐为了照顾妹妹们，勉强自己。若是因此伤了身子，岂不是要让皇上担心？”

卫嫔脸色微沉：“殷美人多虑了，本宫自有分寸。”

秦鸢的肩膀保持着恭顺的弧度，脊背却挺得笔直：“姐姐说的是，嫔妾愚钝，只怕自己若是有幸怀上皇嗣，怕是连床都不敢下，生怕有闪失。姐姐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见妹妹们，真是令人佩服。”

卫嫔眼帘收紧，手掌微顿：“殷美人此言差矣，过分小心，反而会惹皇上不快。”

秦鸢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是嫔妾考虑不周。只是想到皇上对姐姐和皇嗣的关心，不由得替姐姐担心。想来皇上若知道姐姐如此操劳，定会心疼的。”

卫嫔的面容如多变的春日天空，阴云与怒意交织穿梭，她紧捏着掌下的锦缎，正要发话刁难。

就在此时，内殿的珠帘被轻轻掀起，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皇后端庄华贵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步伐优雅，衣袂微动，冲散了殿内凝滞的气氛。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众嫔妃齐声行礼。

皇后的视线准确地落在卫嫔和秦鸢身上，纤长的睫毛一颤，眉梢轻扬，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犹如湖面上的涟漪，转瞬即逝又意味深长。

“平身。”她轻声说道，走到主位坐下，长袍曳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皇后双手轻放扶手上，扫过卫嫔娇俏的面容，眉头轻轻蹙起，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卫嫔，听闻映月楼昨晚刚请过太医，怎得今日还来请安了？你要仔细着身子才是。”

卫嫔闻言，眼神微闪：“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身子已无大碍，不敢懈怠每日请安的本分。”

皇后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秦鸢。

只见秦鸢那张往日如玉般白皙透亮的脸庞，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曾经明媚动人的眸子黯淡无光，眼周浮现出淡淡的青色，宛如雨后未干的墨迹。

她的身姿略显佝偻，却又勉力撑着，似乎随时可能倒下。

皇后右手拇指摩挲着佛珠，声音依旧温和：“殷美人，你看起来似乎也不太舒服。身子不适要及时请太医看看，不可讳疾忌医。”

秦鸢的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颤，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随即她强撑起精神，福身行礼：“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皇后的眼眸中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波纹，嘴角轻扬，这抹笑意并未完全绽放，反而像是被刻意压抑，仅在唇边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这后宫中的争斗，果然是一刻也不得闲。

垂拱殿内，吏部侍郎与刑部侍郎退下后，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御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回荡在空旷的殿中。

冯文启站在一旁，目不斜视，似一尊僵硬的雕塑。

然而，他的心中却在激烈地思索着。刚刚收到的消息瞬间吹皱了这平静的湖面，掀起了一场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长春宫请安时发生的事情，让他不禁想起昨日那三支玉簪。

多年来，他自诩最懂皇上的心思，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语气的轻重缓急，往日里他都能一一准确解读。

可现在却像是身处一团迷雾，让他看不真切。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瞥向正在批阅奏折的萧泽锦，斟酌再三，终于开口：“皇上，今日长春宫请安时......”

萧泽锦闻言神色如常，面容却如一潭静水，平静得让人无法窥见其中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