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殿门轻轻合上，萧泽锦的仪仗渐渐远去，清漪苑内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外殿的宫人们纷纷低垂着头，目光牢牢地钉在地面上，生怕与任何人有哪怕一瞬的眼神交汇。

本该属于主子的恩宠，此刻却被卫嫔半路截去，这无疑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

对于深谙宫廷之道的宫人们来说，这种局面往往意味着主子的盛怒即将来临。

他们都太清楚失宠的滋味，更懂得主子迁怒下人时的可怕。

唯有内殿的竹月和苏芳面上带着些担忧，想要劝慰又不知该如何言说才好。

秦鸢走出内室，扫了一眼雕花楠木圆桌上摆好的膳食。

桌上的菜肴琳琅满目，金灿灿的烤鸭，皮脆肉嫩，油光闪亮，清蒸鲜鱼，鱼肉雪白，上面撒着碧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丝。

冒着热气的佛跳墙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里面的鱼翅、海参、鲍鱼等珍贵食材若隐若现，旁边是一盘色泽红亮的东坡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白瓷盘中盛着一道翡翠白玉汤，汤色乳白，点缀着碧绿的青菜，清新雅致，还有一盘金黄酥脆的荷叶粉蒸排骨，香气扑鼻。

桌边还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脆嫩的腌笃鲜，酸甜可口的糖醋里脊，清爽的凉拌黄瓜，以及一盘晶莹剔透的蜜汁藕片。

另外，更有几样点心巧妙地摆放在银质托盘上，一壶温好的桂花酒静静地立在桌边，酒香与菜香交织。

这一桌丰盛的佳肴显然是为了迎接皇上的到来而特意准备的，此刻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秦鸢在宫人微愣的目光中，优雅地坐下，纤纤玉手拿起银箸，动作轻柔地夹起一块荷叶粉蒸排骨，丝毫看不出任何受到打击的迹象。

竹月和苏芳站在一旁，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眼中都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显然，她们都在为主子没有赌气而感到安心。

秦鸢继续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桌上的美食，时而轻啜一口香茗，举止从容不迫，仿佛今晚的宴席本就是为她一人准备的。

清漪苑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外殿宫人们僵硬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松弛。

想象中的迁怒没有降临，没有歇斯底里的尖叫，没有气急败坏的指责，更没有心如刀绞的哭泣。

他们静静地站着，直到秦鸢的那句轻飘飘的“撤下吧”传来，众人才意识到今晚真的相安无事地度过了。

秦鸢对今日的晚膳很满意，皇上的份例和小小美人的真真不能相提并论。

夜色渐深，秦鸢沐浴完毕，身着一袭轻薄的寝衣坐在床榻之上。

她的秀发微湿，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此时正被她裹在锦帛中细细地擦拭着。

苏芳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正要伸手去吹灭烛火，却被她轻轻抬手制止。

“且慢。”秦鸢的声音轻柔而沉稳，“让它继续燃着吧。”

苏芳微微一怔，随即意会地点了点头。

秦鸢的目光落在那跳动的烛焰上，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而后将手中的锦帛扔到一边，掀开被子安然地入睡了。

与清漪苑的平和不同的是，映月楼内满是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萧泽锦到时，卫嫔正躺在梨花木软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太医跪在榻前，神情凝重。

卫嫔听闻皇上到来，泪眼朦胧中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和得意，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抓紧了身下的锦被。

然而，她刚一动作，就感到腹部一阵剧痛袭来，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的潮红。

萧泽锦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入内室，眉头紧皱，眼眸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的目光扫过室内，在看到卫嫔想要起身时，立即道，声音低沉而威严：“卫嫔不必多礼，好生躺着。”

不容置疑的话语让卫嫔的动作瞬间凝滞，她轻轻点头，脸上既是甜蜜又是委屈，缓缓躺回软榻。

萧泽锦转向太医，眼神如刀，声音却平稳如水，只是其中暗藏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如何？”

太医脊背一软，几乎要趴下，强撑着跪稳，声音微颤：“回、回皇上，卫嫔急火攻心，动了胎气。臣已开了安胎药，只要静养，应无大碍。”

“急火攻心？”萧泽锦轻声重复，眉峰刹那间凝聚了一抹阴霾，须臾便消散无踪。

他缓缓转首，目光如炬，在卫嫔身上和稍显空旷的室内逡巡。

顷刻间，一切了然于胸。

秦鸢侍寝，卫嫔妒恨，以致动了胎气。

这简单的因果关系在他脑中瞬间勾勒成形。

萧泽锦眼底漫上一丝冷意，如同寒冬的冰霜悄然覆上湖面，唇角微不可察地下沉，面容愈发冷峻。

那双平日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此刻仿佛结了一层薄冰，映照出的尽是不耐与失望。

卫嫔眼中泛起晶莹的泪光，小心翼翼地抬眸，想要捕捉萧泽锦的目光，希望自己楚楚可怜的模样能唤起皇上的疼惜之心。

然而，她那被嫉妒和得意蒙蔽的双眼，却未能看透萧泽锦眼底的寒意。

她只道这一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卫嫔浑然不觉，她那点小心思在帝王洞察一切的目光下，不过是班门弄斧，徒增笑耳。

她的这番自作聪明，不仅没有赢得萧泽锦的怜爱，反而在无形中加深了对她的厌烦。

萧泽锦静立片刻，周身的气势却愈发凌厉。

直到他再度开口，声音中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映月楼伺候的奴才照顾不周，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紧接着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求饶，但都立刻被侍卫捂着嘴巴拖了出去，连卫嫔身边贴身侍奉的朝云也不例外。

卫嫔听闻此言，心中一惊，泪意顿散。

她张了张嘴，本想为宫人们求情，却在对上萧泽锦那双不带丝毫温度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