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进城读了高中开始，由于多方面的原因，邵凡已经有十几年不回老家了。大学毕业，结了婚，开办诊所之后，因为平日里生意繁忙，他就更没闲空回去了。在这一年清明节来临的日子，恰好父亲有事出了远门，邵凡不得不借回乡祭祖扫墓的机会，再一次回到了魂牵梦绕、阔别已久的故乡……

好多年没有回村，家乡的面貌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见临街的公路两旁，分别修建了一排排规划有序而又整齐的商铺、饭店、药店、粮油店等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按照惯例推算，今天应该是个集会的日子，但他发现店铺虽多，正常营业的却没有几家，就连宽敞的街面上也是行人稀少，一片冷清、落寞的萧条景象。

遥想在他童年的时候，每逢集会的日子到来，街面上处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就连公路两边的空地上，一家紧挨着一家，几乎扎满了摆地摊的小商和小贩。赶集男女的说笑声，以及商贩们的吆喝声，还有来来往往车辆发出的马达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那是一番多么令人难忘的繁盛景象啊！

邵凡穿过狭长的集市，信步来到了村子的东头。他走着走着，不经意间垂下头向低处的一块平地望去，记忆当中那所熟悉的母校再次印入他的眼帘。由于最近几年教育资源的整合，农村的绝大部分学校都已关闭，偌大的学校而今已是人去楼空，再难听到往日传来的朗朗的读书声音。宽敞的校园里同样是杂草丛生，荒寞、凄凉景象，抚古昔今，不禁让人感觉心里有种活生生被掏空的滋味！

随后，邵凡又移步来到了新农村聚集地，也就是村子的中心地界。环顾四周，他发现原来那座绵延起伏了好多年的大山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布局合理、设计精巧的农家小院。即便今天是清明上坟的日子，路面上还是很少见人。走着，走着，好不容易碰见两位上了年纪，似曾相识的老大爷，邵凡便主动上前跟他们打招呼。两位大爷眼瞅着他看了半天，连连摇头像是没认出来，直到听邵凡说出他父亲的名字，两位老人这才对上号来，于是凑近身子跟他拉谈了几句，并都热情地邀请他到家里坐坐。

沿着记忆中那条熟悉的乡间小路，不知不觉之中，邵凡很快来到了童年伙伴四平家的门前。不曾想到，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却依然住在这间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旧窑洞里。当他推门走进屋里，迎面走来的正是四平已经年迈的父母。好几年不见，两位老人现在都已年近古稀、两鬓斑白。"大爷大娘还认识我吗？"邵凡试探着问两位老人道。"怎能不认识，你不是跟我家四平从小一块长大的凡凡吗？"大爷大娘异口同声地回应着。他俩毕竟是从小看着邵凡长大的，即便多少年不见，凭着直觉，他们还是很快叫出了他的小名。两位老人对邵凡非常友好、热情，大娘二话不说，立马动手忙着给他做饭吃；大爷坐在炕头，陪邵凡有一达没一达地说着话，时不时地聊起一些他儿时的趣事。

吃饭当中，只见开门走进来一位中年男子，邵凡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来人正是他的童年伙伴四平。十几年没见，他发现四平的头发稀疏，而且差不多全是白发，尤其后脑勺还明显得秃顶；四平面部的皮肤是黑黑的，眼窝深陷，长期超负荷的劳动所致，身体已呈腰弯背驼形状，岁月的洗礼，生活的沉淀使这个人要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四平虽然一眼认出了他，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已失去了儿时的纯真和笑容，而只是机械地跟邵凡打了个招呼。吃饭的时候，四平半蹲在地上，说话语气慢吞吞的，且声音很低，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经过一番深入攀谈，邵凡才真正了解得知: 前些年，在父母和众多姐妹的资助和帮衬下，四平好不容易娶了媳妇，成了家。婚后几年又接连生了三个儿子，可想而知，他肩上的担子也够重的了。现如今，孩子们已渐渐得长大，而且都去了城里读书，家里的支出就更多了。这些年来，四平既没啥过硬的技术，又缺少做生意的本钱，一年四季主要以种地为生。农闲的时候，他只能去邻近的煤矿上打些短工，也好挣些钱来补贴家用。最近两年，因为三个孩子上学花费太大，老婆也被逼无奈去了城里一家饭店打工。夫妻两人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既要孝敬老的，又要养活三个小的，生活的艰难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了解了四平的家庭状况以后，邵凡不得不为童年伙伴窘困的生活现状深深担忧！

吃完饭后，邵凡便从车子后备箱取出了事先买好的香烛和贡品，又跟四平借了把铁锹，然后出了门朝墓地走去。毕竟才是初春季节，远远望去，纵横交错的农田里到处是一片光秃秃的景象。路上不时碰见一些上坟来去的村民，其中的那些年轻人和学生娃子他是一个不认识，而那些跟他同龄或者比他大的差不多都能认出。故人相见，内心自有一种难以言状的亲切感。邵凡便主动上前跟老乡们打招呼，问候下彼此的近况，然后各自分手离去。

到了目的地后，只见孤独的坟头上已长满了野花和野草，它们在风中摇曳，仿佛在为逝者哀吟和悼念。邵凡先拿铁锹小心翼翼地铲除掉坟头上的杂草；再把瓜果、点心和小花圈轻轻摆放在祭台上面；紧接着，他在祭台前面的空地上拿树枝画了个圆圈，又把衣、裤、鞋子，以及冥币、元宝、烧纸等等放入圈内，然后用打火机把所有的东西统统点燃，并且全部化成了灰烬。最后焚香、磕头，默默祈祷，离开墓地。

回到四平家后，邵凡又坐下跟大爷大娘说了会话。后来，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他便起身向二位老人辞行。这个时候，四平也已经上了坟从外面回来。老少三口人一路陪伴，一直把邵凡送到了村口。等到车子慢慢地启动，渐行渐远，他们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在回城的路上，想到儿时伙伴的窘困状况，邵凡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下来。故乡，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还有他的那些可亲可敬的父老乡亲，他们的日子过得真是太苦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他们才能依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真正过上富足、安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