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伏羲山过了半个月。

眨眼间已是八月。

这个时节雷雨较多，午后总是下雨，空气湿湿的，给人的感觉很闷，而放在藏书阁里的书，受了湿气的影响，需要重新打理。

莲红这几日很忙，苏煦便坐在院子里，看看池子里的锦鲤，或是去后山头走一走。

后山有一大片凌霄花丛，攀附在悬崖峭壁之上，花朵鲜艳美丽，尤为显眼。

苏煦走累了，便在一处凉亭旁落坐，欣赏这山间雾蒙蒙之色。

这半月以来，莲红不止一次问过原因，苏煦一字未提。

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夕阳的余晖洒在山林间，给来时的路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苏煦一怔，看向沿着小路走来的人。

“少爷，晚间蛇虫鼠蚁多，我们回去吧。”莲红是特地过来接少爷的。

他干完藏书阁里的活，开心的回到屋子里，见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却不见少爷的影子，便想着少爷肯定是来了后山。

少爷时常来后山。

只是后山到了晚上并不安全，莲红不放心少爷一个人在这里纳凉。

“嗯，回去吧。”苏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

山间刮着微风，带着午后淡淡的热情。

莲红想起什么，脱下外衣披在少爷身上。

“少爷，在这里待久了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苏煦侧目笑了笑，“为什么这么问？”

“少爷一直不肯告诉我来这里的原因，我心里不踏实……”

莲红想过很多原因，但想的多了，反而更加害怕。

苏煦腾出一只手握住莲红，指尖相扣，带着对彼此的信任。

回到屋里，苏煦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莲红暗叫不好，给苏煦把脉，脉象比昨天要乱了许多。

这半个月里，他一直给少爷配着药理，只是效果甚微，治标不治本。

“老毛病了，没事的。”

“少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熬药。”

“莲红。”苏煦拉住他，“你陪我坐坐吧。”

“不行！”这是莲红第一次如此大声的拒绝苏煦。

他红着眼眶，哽咽着无数心里话。

“少爷，你的身体经不起折腾，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少爷，你听我的好不好。”

莲红拉着苏煦的手臂，给他跪了下来。

“少爷你不说原因，我也不追问，我只是个奴才，哪有资格去问少爷原因……”

“不……”苏煦想解释，被莲红打断。

“少爷买下我时，我就已经是少爷的人了，少爷送我过来学医，这份恩情，哪怕是还一辈子，我也还不完。”

“莲红，你起来。”苏煦拉不动他，反而把自己累的跌倒在他怀里。

“莲红，不是的，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奴隶，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忘了吗？”

苏煦捧着莲红的脸颊，与他四目相对，这双眼睛里没有了那些记忆，可苏煦记得。

“还记得我以前说的事吗，我们前世就认识了，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莲红不知道说什么。

类似的话，少爷以前也说过。

可前世今生这种渺茫的事情，又有谁会当真。

“少爷，我不要前世，我要今生啊……”

苏煦一颤，无力的垂下双臂，任由莲红将自己紧紧抱住，耳边是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一刻，苏煦感觉自己做错了。

他是改变了宿主的命运。

可反而让宿主更伤心了。

夜晚来临，屋子里亮起一簇小小的火光。

苏煦把烛台挪过来些，免得被风吹灭了。

到了晚上，窗外的草丛里飞舞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夹杂着虫鸣的声音，看苏煦的失神。

莲红去熬药了。

苏煦选择妥协。

他不想逼莲红。

一个时辰后，莲红端着放凉的药喂苏煦喝下。

药里放了蜜饯，甜中夹杂的淡淡的苦味，倒不是很难喝。

莲红监督少爷喝完药，又端来木盆，盆中放了药材和热水煮沸，待合适的温度后用来泡脚，可以让少爷睡个好觉。

他蹲在地上，脱去少爷脚上的鞋子，使药水浸泡在脚趾的每一个位置。

“少爷，师傅说我学艺精湛，哪怕是提前下山也没问题了……”

“你想下山？”

“嗯……”

莲红点了点头，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少爷的脚趾。

少爷的皮肤很白，就连脚趾也是粉雕玉砌的样子。

生病的原因，少爷很瘦，脚趾头也瘦的可怜。

他想下山去，开家医馆。

“莲红，我听你的。”

苏煦不再干涉莲红。

他已经改变了宿主命运，那么接下来要走的路，他都支持宿主。

“少爷答应了？”莲红欣喜的抬起头，眼中含着期盼。

“什么时候走？”

“明年开春。”莲红算好了时间。

明年春季，正是百花齐放的好日子，到时候不管去哪儿，路上的风景都很美，可以陪着少爷多走走。

他也可以陪着少爷，慢慢的寻找落脚之地。

“好啊。”苏煦点点头，答应了这件事情。

第二天一早，莲红又要忙着藏书阁的事。

走之前，他已经在桌上备好了饭菜，方便苏煦起床就能吃到。

苏煦醒来时，胸口一阵刺痛，趴在床边咳嗽了会，将带血的帕子藏了起来。

若是被莲红发现，又要一阵大动干戈了。

走到门口的墨涧有朝正好目睹这一幕。

他来到床边，扶起苏煦。

“你这样瞒着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想让他担心……”

墨涧有朝给苏煦擦了擦嘴角的血，坐在床边审视少年。

“苏煦，我很感谢你给我送来这么好的一个苗子，他也很有学医的天赋，如果……”

“我是说如果，他能过得了你这一关，将会是下一个墨涧医宗的接班人。”

苏煦一愣，目光直直的望着墨涧有朝。

“宗主的意思是……”

“你想要的无非就是他一生平安，有宗门的头衔，谁又能欺负得了他？”

墨涧有朝凑上前来，挑起苏煦的下巴，眯起眼睛笑了笑，态度玩味。

“自古情关难过，而你就是他的劫难。”

“宗主……我尊重莲红的选择。”

“他想下山，想和你长相厮守，你看不出来吗？”

“我……”

“既然你为了他好，也得有个依仗，我要一个接班人，你要他有个好归宿，我们两个人的选择，是一样的。”

墨涧有朝轻轻摸了摸苏煦的下巴，收回指尖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