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整整下了一夜，雨一停鹿夜就醒来了。

他坐起身子，努力想回忆昨晚的梦境，但是他越回忆越模糊，到最后连任何细节都无法记起，只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个与众不同的梦。

鹿夜喊来了老村长：“将我要告诉柳清河的话传出去了吗？”

“已经尽最大可能传出去了。”

“落霞村有多少村民？”

“两百八十七。”老村长回答道。

“能下地走路的有多少？”

“两百六十二。”

“让这两百六十二人全部带好一天的水和食物，集中到海滩边，少一人我就杀一人。”鹿夜冷冷说道。

老村长不敢不从，赶紧去通知了。

很快，两百多人就集中到了海滩上。

两百多人集中在一起，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多。

其中有很多是鹿夜认识的人，还有一个是雪兰。

老村长也见到了雪兰，他对鹿夜说道：“这个小姑娘不是我们村的，让她走吧。”

鹿夜点点头，同意老村长的要求。

然而雪兰却没有离开，她拒绝了老村长的请求，她告诉老村长，她此刻就是落霞村之人，所有事情都愿一并承担。

鹿夜没有继续管雪兰，他知道雪兰很倔强，认定的事情不可能改变，但是他当务之急是救溪云燕，顾不了那么多了。

“有二十五人无法下地走路，他们中的家属分别出来一个。”鹿夜大声喊道。

二十五个人纷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鹿夜数了数喊道：“你们二十五个回家去照顾他们，其余的人按我布置给村长的要求做。”

鹿夜将村民分成了两组，年轻的力壮的一组在海滩边用石头搭砌了个平台，另一组妇女、儿童和老人则去捡柴火和茅草。

等石头平台搭砌完成，鹿夜让众人将干柴铺在了石头平台上，最后铺上茅草。做完这一切，平台变成了一人来高，算是个高台了。

昨夜的雨很大，要在第二天捡到那么多干柴和干茅草不容易，幸好最后还是凑得差不多了。

鹿夜又吩咐人找来很多竹子，将一头削尖，尖锐的一面朝上插在高台四周，只留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一切都准备妥当，鹿夜看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早，于是便背对高台坐下，就坐在尖锐竹子缺口处，让村民排队依次走到他的面前。

鹿夜为走到他面前的村民讲述了一个故事，故事内容就是柳清河为了获得黑螟，设计屠杀鹿鸣村以及为了拿他做实验，设计他和水清玄在一起，然后又杀掉水清玄的简单过程。

讲完后鹿夜就会问那个听故事的村民：“柳清河该不该死。”

第一个村民摇了摇头，鹿夜问他为什么，那个村民说不知道原因，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死去。

鹿夜点点头，让他走上的高台。

鹿夜又问下一个村民，如此重复。

不管村民回到柳清河是否该死，他都让他走上身后的高台。

村民们看着高台四周那些慎人的竹尖，意识到了危险，但是面对铭刻师，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鹿夜默默统计着村民们的回答，结果出乎鹿夜的意料之外，他本觉得应该很多人都认为柳清河该死，但实际却是有大概八成的人认为柳清河不该死。

很快就轮到了雪兰，“你讲的这些都是真的吗？”雪兰低声问鹿夜。

“所以，你觉得柳清河该不该死，我该不该杀掉他？”鹿夜没有回答雪兰，而是不厌其烦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雪兰紧紧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头道：“该杀。”

“但是，那是你和他的事情，你可以用任何一种方法找到他，唯独不能牵扯这么多无辜的人进来，你这样做和柳清河当初对鹿鸣村的做法没有什么区别。”雪兰紧接着补充道。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时间了。”鹿夜说的是实话，鹿迟一直在落霞村附近寻找，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柳清河的踪迹。

“我可以走上高台了吗？”雪兰问道。

鹿夜本来想出高速雪兰：“你可以不用上去，你可以走。”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雪兰则毫无畏惧地走了上去。

鹿夜没有回头，继续询问下一个村民。

远处的山坡上，一个身披绿色斗篷的女子倚靠在一棵树干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她虽然离落霞村很远，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她看得到，因为她有一双修长的眼眸，眼角几乎延伸到了太阳穴附近，她甚至可以看清两座高台上的每一根茅草，可以看清鹿夜和村民嘴唇的每一个动作。

她，是羽瞳。

“所以，柳清河该不该死，我应不应该杀了他？”她模仿着鹿夜一模一样的口型重复道，她竟然能够从别人嘴唇的形状判断出他说了什么话，而且是在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是精神感知范围强大的鹿夜也发现不了这么远的她。

“真是有趣，想不到你这么可怜，不过比我好，我都不知道自己出自哪里，甚至还没遇过值得我为他报仇的人。”

“咦，这个小女孩有些机灵，虽然这么小，但是很有自己的主见嘛。”羽瞳说的是雪兰。

正在询问的鹿夜，突然感应到了鹿迟的信息，只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

之前鹿夜只能感应到鹿迟的某些激烈反应，比如说有危险靠近，比如说找到了某项重要的线索，或者感知到什么方位，总之都是一些比较模糊的感觉。

但是这一次，感觉清晰了很多，鹿夜甚至感觉已经跟面对面跟鹿迟交流，鹿迟用生疏蹩脚的话语跟他交流到达了相通的程度。

“发现了一个人，是个女子，眼睛很修长很诡异。”这是鹿迟传给他的简单信息。

信息虽然比之前清晰复杂了一些，其实也很简单，但是这已经够鹿夜判断出来人是羽瞳了。

“不用管她，离她远一些，别被她发现。”鹿夜还不想让羽瞳发现鹿迟，羽瞳很强，关键是鹿夜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让她发现鹿迟，无法预测她会做什么。

“老师在干什么？”既然可以更好和鹿迟交流了，鹿夜干脆问道。

“在远处寻找着什么，逐渐向村子这边过来了。”

鹿夜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偏西了，时间过得很快。

最后一个询问的是村长，他听完之后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柳清河不该死，鹿夜没有问他为什么，让他走上了北边的高台。

鹿夜在心中默数了一下，有一百九十人觉得柳清河不该死，而只有四十七人觉得柳清河该死。

鹿夜举起了一支火把，村民们开始惊慌了起来，他们现在终于知道鹿夜让他们搭这个台子是什么意思了，高台的表面全是易燃的茅草和干柴，此时此刻只要鹿夜将火把朝高台上一扔，那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村民们开始慌了，甚至有些人想要逃离高台，但是高台周围密密麻麻的竹尖让他们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们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鹿夜别点燃高台。

“你们的生死不是取决于我。”鹿夜看出了大家的想法：“你们的生死取决于时间和柳清河，只要他在太阳落到海面下之前带着我妹妹出现，你们就生，否则你们就死。”

众人看向海面，之前的烈日已经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圆盘，远远地漂浮在红灿灿的海面之上，只要它落在海面之后，光明就会消失，黑暗就会到来。

鹿夜盘腿坐下，将猛烈燃烧的火把插在正前方，完全不管身后之人的惊呼和求饶声。

村民们不敢顶撞鹿夜，他们有的人说自己不想死，有的人告诉鹿夜这事情跟他们无关，还有一些人泣不成声，恐惧已经击倒了他们。

当然也有一些人没有恐惧，他们平静地面对着这一切，比如村长和雪兰。

鹿夜拿出两枚暗香拍入口中，他之前的暗香已经在黑螟入体的时候消耗完了，这一袋是村长给他的。

老村长拿出村中仅存的暗香，希望鹿夜能够放过村子中的一些人，这些暗香本来是他们迫不得已的时候拿出来交换物品或者是保命用的。鹿夜接下暗香，为此他留下了二十五个不能走路的人以及二十五个照顾他们的人。

闭上双眼，鹿夜在暗香和呼吸术的双重加持下，调整着自己的身体，他赌柳清河一定会来，如果柳清河连这点软肋都没有，鹿夜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对付他了。

太阳的下沿已经接触到海面了，村民们开始绝望，等待着下一刻烈火将他们包围，鹿夜睁开了双眼，有人过来了。

然而来人却让村民们失望了，踏着落日余晖而来的是水五里。

“不要再靠近了。”鹿夜看着水五里：“再靠近我就点火。”

“你不但拿无辜的生命威胁柳清河，还拿他们来威胁我？”水五里失望地说道。

“你对我很失望吗？我对你更失望，我至少还有办法威胁柳清河，而你却什么有用的都做不了。”鹿夜冷笑道。

“柳清河那样一个漠视生命的人，他是不会来的。”水五里缓缓朝前走着，他计算着，只要再朝前走几步，就有把握接住鹿夜扔上台的火把。

但是鹿夜没给他这个机会，鹿夜将火把抓在手中，示意只要他再上前一步就会扔出火把。

水五里此刻才感受到，眼前这个曾经是自己弟子的少年长大了，他看出了老师的意图，而且对老师的速度了如指掌，精准计算出了水五里的掌控范围。

水五里停下脚步皱眉道：“你之前只是杀了一个无辜之人，这一次要是下手，就是两百多条人命，你想清楚还得了吗？”

“我和你不一样，你只想着为清玄复仇，晚几天复仇也无所谓。但是我还要救溪云燕，柳清河有多狠毒你也知道，云燕在他哪怕多一天都可能会被改变，就像他改变了我一样。”鹿夜站起来说道。

“那也不能用一条命来换几百条，你把火把给我，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水五里说道。

“对对对，再想别的办法。”其它村民也纷纷附和。

鹿夜看了一眼村民，再看了一眼太阳，太阳只有一条红色的线还在海面上了，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柳清河，是你逼我的，我今天就算成魔，背负万世骂名也要这么做。”说着就举着火把一步步朝高台退去。

恍惚间，鹿夜感觉到仿佛有人在告诉他：“别扔，别扔。”似乎是自己心底的另一个声音一般，鹿夜使劲摇了摇头，那个声音消失了，他咬着牙，就像刚才说的，就算成魔也要逼柳清河出来。

就在此时，水五里和鹿夜猛然转头，同时看向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