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冰原里。

小村落被浓郁的雾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七八个盗贼团分散开来，惊慌的看着四周。

但入眼只有那厚重的雾霾，再无他物。

耳边，同伴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与不安。

但噩梦…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短短数秒内，又是几道连续的尖叫声响起，以及那一句句极为恐惧的“别过来”，回荡在老盗贼等人的心中。

随后，这一场雾霾仿佛如那路过的雷暴雨一般，来的突然，走的匆忙。

待雾霾彻底散去。

除苏陈在外的八个人，只剩下三个人。

老盗贼，小罗莎莉亚，以及蜷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一位中年男子。

他的脸上有着一道深深地疤痕，看起来极为渗人，但这并不能如以往那样，给他带来无尽的勇气。

也是此刻，老盗贼看着四周的一切，神色大变。

他看见了其余五人。

或者说，看见了他们的尸体。

他们瘫倒在雪地里，保持着后退的姿势，两只手嵌在雪中，留下长长的印子。

他们身上都没有任何的伤口，但相同的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极度的惊恐，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大恐怖一般。

他们…都是被吓死的。

老盗贼又看向除了自己和罗莎莉亚之外的唯一幸存者。

“没事了。”

老盗贼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让他惊恐的叫出了声。

“别杀我，别杀我！”

“是我，已经没事了！”

“求求你了，别杀我，我不想死！”

“什罗，冷静一点！”

老盗贼皱起了眉头，沉声喝道。

但却无济于事。

眼前名为什罗的同伴已经疯了……

在老盗贼与什罗对话的时候，罗莎莉亚侧身看向了一旁的苏陈。

小脸上眉头同样皱起。

许是由于老盗贼在一旁的缘故，小罗莎莉亚脸色虽充满了疑惑，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她心里很清楚，这一定是这位莫名其妙的师父做的。

不多时。

与同伴交流许久的老盗贼，终于放弃了。

自己的同伴，真的已经疯了。

他回过头，走到罗莎莉亚的身旁，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沉声道。

“回去吧，孩子。”

说完，老盗贼果断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至于身后的同伴，以及那山脚下的小村落，他并没有回头看。

罗莎莉亚闻言，面无表情的跟了上去。

一旁，苏陈平静的看着离去的两人，又侧过身看了眼蜷缩在雪地里的男子，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来到男子的身旁，看着他颤抖的身体，恐惧的表情，以及嘴角溢出的口水。

嗯…似乎很可怜。

他只是以火元素产生的心火，点燃他们的过往而已。

那些过往里，多少死去的冤魂不得安宁。

所以，在心火点燃的那一刻，那些枉死的冤魂全都扑了上去。

至于眼前这人。

苏陈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此人完全是被自己同伴的惨死吓疯的。

沉吟片刻，苏陈一只手点在他的眉心，看着他的记忆。

他看见了。

三四岁的小男孩倒在了长刀下，看见了那被人凌辱的妇女，看见了火海里痛苦哀嚎的男人。

而这，只是一段画面而已。

风还在吹，雪也还在下。

一刻不停。

一如这纷乱的世道一样，不得安宁。

苏陈缓缓起身，朝着小罗莎莉亚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在他的身后，雪地里突然钻出了一枚小小的火苗，爬到了男子的身上。

痛苦的惨叫声瞬间响起，火苗也在眨眼间化作火海，将男子完全笼罩住。

随后，一道破空声响起，天空中的雪花被搅动，一只黑色的大手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火海里。

哀嚎声顿时消失，戛然而止。

雪地里，鲜红的血液流淌，伴随着黑色的碳灰，将洁白的雪花玷污。

又好像在雪地里画了一张绝美的画。

走在前方的苏陈没有回头看。

他脚步停下片刻，抬起头，看着这段过往岁月的苍穹，摇了摇头。

——

盗贼团营地里。

老盗贼正在讲述着今天所发生的事，言语里充斥着对那一场雾霾的恐惧。

一旁，苏陈牵着小罗莎莉亚的手，嘴角带笑。

他刚才看过了，罗莎莉亚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当然，偷盗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并没有像那些盗贼一样，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这也让他的心里没那么别扭。

他先前想过，如果小罗莎莉亚也多次残害无辜的人，那这个所谓的解救，还有必要吗？

没有必要的。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不多时，盗贼团之间简短的会议结束，老盗贼独自回到了帐篷，没去看身后的罗莎莉亚。

罗莎莉亚也不在意，路过帐篷时脚步停下，随后又离去。

她看不见，但苏陈看的见。

老盗贼坐在木椅上，神色疲惫的看着门口的位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但最终，他并没有等到。

在脚步声远去后，老盗贼握紧了座椅的扶手，轻叹一声。

对此，苏陈不予置评。

拉着小罗莎莉亚的手回到了小木屋。

这里，温热依旧。

刚进屋，罗莎莉亚就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苏陈，眼底…还有一丝嫌弃。

随后，在罗莎莉亚的示意下，苏陈看向了自己拉着她的手。

“怕你冷。”苏陈解释道。

“不冷！”小罗莎莉亚平静说道。

小脸上一如既往的冰冷，几乎不见情绪。

苏陈并不在意。

他理解的。

仇恨早已遮住了她的眼睛，至少在报仇雪恨之前，苏陈没指望她能露出笑脸。

感受到小手在自己手中挣扎，苏陈也不强求，选择了放开，坐在一旁看着小罗莎莉亚，看着她欲言又止。

许久，小罗莎莉亚向前走了两步，面色平静的看着苏陈开口道。

“我想去……”

“去吧！”

罗莎莉亚刚说一半，苏陈便打断了她的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还没说是什么。”

“哦，我知道，去吧，为师支持你。”

“好。”

简短的对话后，罗莎莉亚走出了木屋。

屋外，夜色落下一片银装，铺满视线所能看见的每一处。

苏陈从座位上缓缓起身，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舒展开。

“你在想什么？”

脑海里，宁小小好奇问道。

苏陈推开小木屋的门，嘎吱声响起，他看着远处雪中的小小人儿，轻叹一声说道。

“我在想，大仇得报的人，到底是重获新生，还是会心死……”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宁小小接着问道。

苏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蹲下身子，从雪地里抓起一把雪，在手中轻轻的搓揉着。

直到所有的雪粒在他的手心消失，苏陈抬起头，朝着小罗莎莉亚的方向走去。

“我干嘛告诉你？”

他这样无所谓的说着。

——

夜很深了。

雪也越来越大，一片片的雪花反复堆积，形成一片白色的海洋。

帐篷里，黑暗一片，里面的人儿似乎已经睡去。

门口，一只小手轻轻的放在厚重的门帘上，一点点的掀开。

她很谨慎，很小心，似乎怕动静太大吵醒了屋内正熟睡的人。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屋内的两人都没有睡着。

苏陈站在帐篷内，神色平静的看着坐在床边的老盗贼，看着他脸上的诧异和不解。

门口轻微的声响，两人都听见了，所以，苏陈觉得需要快一点了。

“你是？”

对于苏陈的出现，老盗贼并没有任何的惊慌，只有些许好奇和不解，他皱着眉问道。

“小丫头的师父。”苏陈轻声回应。

闻言，老盗贼脸上浮现一抹意外，他再次看了眼门口，迟疑道。

“所以，你是来……”

“是的。”苏陈点点头，神色有几分复杂。

不过他并不是因为即将要做的事感到复杂，而是因为对以后的发展，小丫头对自己的态度，而感到一丝复杂。

“她还是感谢你的。”苏陈望着老盗贼，接着说道。

“但，恨意远远大于感激。”

“如果这件事我来做，那么她便不需要去背负那本不该存在的愧疚。”

“当然了，也许她不会愧疚。”

“但，一点点的可能性，我也不想有。”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吧？”

苏陈一边走向老盗贼，一边解释着。

老盗贼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从床上走了下来，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苏陈，点了点头。

“谢谢！”

老盗贼轻声道。

说完，他看向门口的位置，再次开口。

“快点吧，等下丫头进来了。”

他的脸上有许多种神情，有悔恨，有疲惫，有愧疚，还有解脱……

这些，苏陈都看在了眼里，但是他并不在意。

有些罪过是可以被原谅的，有些罪…是洗不清的！

惨死在老盗贼手上的无辜生命，数不胜数。

即便如今的他早已悔过。

可，那又如何！

——

门外，小小的身影终于一点一点的掀开了门帘，她的脸上有紧张，有不安，有纠结，还有浓浓的恨意。

但这些，随着她掀开厚重的门帘，全都消失了，变成了愕然。

还有浓浓的愤怒。

她看见了。

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子，要认自己当徒弟的人，他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他笑的很温柔，与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他的手心有一枚浅绿色的风在盘旋，眨眼就变了模样，化作一把浅绿色的刀。

在他的身后，那个将自己救回来的老人正含笑看着她，眼神一样的温柔。

其中，还有浓浓的歉意与愧疚。

“喂，小丫头！”

苏陈另一只手抬起，在小罗莎莉亚的面前晃了晃。

当罗莎莉亚看向她的时候，苏陈咧嘴一笑。

然后，手心的风刃嗡嗡作响。

“师父，你要干嘛？”

“师父，你等一下！”

罗莎莉亚见状急忙喊道，她朝着苏陈冲来，她的小手抬起，拼命的向上抓，似乎是想要抓住那一枚风刃。

但，一切都已经迟了。

伴随着老盗贼一声愧疚的“对不起”，他应声倒下。

小罗莎莉亚也撞到了苏陈身上。

被苏陈轻轻的抱住。

鲜红的血液给床铺染了色，铺上一层艳丽的猩红。

苏陈嘴角带笑，看着在自己怀里不断挣扎，用力捶着自己的小罗莎莉亚。

于是，他笑的更大声了。

而怀里的人儿，剧烈的哭声轰然爆发。

“为什么啊？”

“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小罗莎莉亚用力的捶打着苏陈的胸口，她的眼里充满了恨意。

这恨意，是对苏陈的。

苏陈见状，嘴角的笑意止不住。

他没有去给罗莎莉亚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去说什么走出黑暗的废话。

他任由小丫头发泄着。

而他自己，在选择这样的方式后，心中的郁结也消失殆尽。

在他看来，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在老盗贼抱有死意的情况下，罗莎莉亚自然会成功报仇。

然后呢？

她会陷入自责，会失去目标，会变得迷茫和痛苦。

她的痛苦，在家人被盗贼团杀了时，就已经无法抹去了。

并不是成功复仇就能够消失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转移她的注意力，或者说，以另一种方式来完成。

如今，她的仇也报了，也不需要对老盗贼报有任何的歉意。

毕竟，人可是自己杀的呢。

所以，对于这丫头眼里的恨意，苏陈欣然接纳。

随后，苏陈不顾小丫头的挣扎，将她抱的更紧了一些。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那不断抽泣而耸立的肩膀，轻声道。

“你打的我，一点不疼……”

话音落下，怀里人儿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更剧烈的挣扎。

直到苏陈放开了她。

她低着头，抽泣声小了许多，两只小手握的紧紧的。

在她的脚下，那一柄破旧的匕首静静地躺着。

苏陈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匕首，放在了她的手中，然后走出了帐篷。

他给她留了一定的告别时间。

而他自己，还有事要做。

远处的帐篷里，还有几位待宰的恶魔等着他。

他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