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阴沉沉的耍着脾气，偶尔还落下几滴雨，零零散散的飘落在空中，被风带走。

小木屋前，小申鹤和他的父亲站在一起，小手被大手拉着。

她的脸上尽是笑容，还有浓浓的期待。

期待着父亲说好的…要送给她的“礼物”。

她可开心了。

但只有她在笑。

她父亲没笑，苏陈也没笑。

——

后山并不远。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踩着青石板，一步一步的向上走。

乌云翻滚的更厉害了，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父亲…您说的宝贝是什么呀？”

“能不能告诉鹤儿一点点啊！”

“就一点点哦！”

小申鹤抬起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很短的距离，眉眼弯弯带笑。

见状，男人脸色微愣，陡然闪过一丝僵硬和愧疚，好似被触动了某一处柔软。

然后…只见他拉着小申鹤的手继续往上走，头也不回。

愣神只是片刻，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

男人这样说。

……

不多时，在雨滴越来越密集的时候，小申鹤和她的父亲终于来到了那个让她留下阴影的洞窟。

洞窟入口并不大，刚好一人高。

男人拨开杂草，推至一旁，随即将小申鹤带到洞口处。

他指着洞窟里面轻声道。

“鹤儿，父亲说的宝贝就在里面呢，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申鹤看了看漆黑的洞窟，两只手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小声道。

“父亲，鹤儿怕！”

“鹤儿能不能不进去啊！”

说完，她满眼希冀的抬起头，看向她的父亲。

迎来的却是极其冷漠的目光。

那眼神里的陌生，让小申鹤害怕，不安，还有痛苦。

她下意识松开了父亲的衣袖。随即又立刻抓了上去小声祈求道。

“父亲，您不要生气，鹤儿进去，鹤儿不怕的！”

说完，她再次松开了男人的衣袖，往后退了两步来到洞窟入口时，小申鹤突然回过头看向父亲紧张说道。

“父亲，您不要走远哦，记得在门口等鹤儿呀？”

男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催促的摆了摆手。

“赶紧进去吧！”

小申鹤脸色僵了僵，随后挤出一抹笑容回过头，朝着眼前的漆黑里走去。

“不怕的…鹤儿不怕的，鹤儿最勇敢了！”

“鹤儿不怕的！”

……

入口处。

在小申鹤走进去之后，男人站在门口低着头，随后从旁边搬来几块巨大的石块摆在洞口处，将入口封住。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地上，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的脸。

洞窟内，隐约传来阵阵害怕的呼喊。

他听见了，苏陈也听见了。

“鹤儿，是父亲对不起你啊！”

“是父亲…对不起你！”

男人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直至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看起来很悲伤，很痛苦。

但在他起身后，却朝着山下走去，没有回头。

口中还不停的念叨着。

“鹤儿，都是你的错，没有你，你的母亲就不会死！”

“都是因为你…”

“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我是对的，我没有做错！”

“我是对的！”

男人朝着山下飞奔，看起来狼狈极了。

而此刻，漆黑的洞窟内突然亮起了火光。

一盏，两盏，接着数十盏火光同时亮起，宛如星星之火，将洞内的一切点亮。

小申鹤站在洞窟的中央，小小的身体由于害怕正不停的颤抖着，她闭着眼，口中小声自语着。

“父亲，你还在吗？”

“你还在的…对吧，父亲！”

但没有人回应她。

片刻，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小申鹤缓缓睁开眼，目光从指缝中露出，随后便轻呀了一声。

“呀，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小申鹤揉了揉眼睛，好奇的看着苏陈。

“我呀，我是来跟你抢宝贝的！”

苏陈嘴角上扬，笑着说道。

“真的吗？可是鹤儿还没有找到宝贝呢！”小申鹤有些沮丧。

“那要不要先跟大哥哥做个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呀？”小申鹤好奇问道。

“小女侠大战怪兽的游戏！”苏陈轻声道，目光皆是温柔。

“好呀，是鹤儿扮演女侠，大哥哥扮演怪兽吗？”小申鹤跃跃欲试。

“是小申鹤扮演女侠，至于怪兽嘛！”苏陈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那一块玻璃碎片。

“喏，怪兽在这里呢！”

“但是怪兽很可怕的哦，小申鹤怕不怕呀？”

“不怕，鹤儿最勇敢了！”小申鹤揉了揉眼睛，目光从一旁被石头堵住的入口收回，她小声道。

“那…开始了哦！”

苏陈抬了抬脚，将那只被踩的奄奄一息的魔神放出，随后看向申鹤。

看着她…泪流满面。

看着她从怀里摸出一柄小小的刀，悲伤的望着眼前的魔神……

魔神残骸。

苏陈揉了揉脑门，有些无奈。

他没想到，自己下手重了，居然给魔神弄死了。

那这试炼还怎么进行？

没有这试炼，申鹤的神之眼又从何来？

“大哥哥…怪兽怎么不动！”

“它是怕勇敢的鹤儿吗？”

小申鹤望着动也不动的魔神，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小声道。

“它…它被勇敢的鹤儿，吓死了！”

“小申鹤真的，很厉害呢！”

苏陈点点头，笑着说道。

随后，洞窟内便陷入一阵沉默，只有小申鹤轻声的抽泣不断响起。

她似乎在压抑着，不敢哭出声。

她望着地上的残骸，精致的小脸写满了痛苦，目光微微失神。

“大哥哥……”

“嗯！”

“鹤儿真的很厉害，很勇敢吗？”

“是的，小申鹤最棒了！”

“那…父亲为什么，不要鹤儿了！”

小申鹤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苏陈，目光破碎。

那眼眸里的绝望，宛如一片片锋利断刃，狠狠地刺进了苏陈的心中。

下一秒，小申鹤身体轻微的颤了颤，朝着前方倒下，被苏陈接住。

苏陈蹲着，轻轻的抱住绝望的人儿。

也是此刻，小申鹤终于哭出声。

“大哥哥…父亲为什么不要鹤儿了，是鹤儿不乖吗……”

“父亲他前几日睡觉说梦话了…鹤儿都知道的，知道今天要来做什么！”

“鹤儿…明明很听话的！”

“大哥哥……”

听着小申鹤痛苦的自语，感受着怀中那不停颤抖的小小身体，苏陈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没有想到，申鹤竟然知道今天父亲带她来的目的。

可即便如此…她什么都没说。

还在开心的配合着。

她希望自己的死去，能够换来母亲。

但因为害怕，所以她带来了母亲送她的礼物，那一柄小刀。

可即便做好了准备，当看见那被堵住的入口，小小人儿终究无法控制心中的绝望与悲伤。

或者说，是因为苏陈在此，让她有了倾诉的对象。

让她…不需要那么坚强。

“大哥哥……”

“嗯！”

“鹤儿真的…该死吗……”

小申鹤说完，便在苏陈的怀里沉沉睡去。

她…太累了。

这巨大的悲伤，痛苦，压抑，压的她喘不过气。

也压在了苏陈的心头。

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而已……

苏陈忍不住叹息。

……

下一刻。

在苏陈诧异的目光中，四周的温度突然降低了一些。

紧接着，一道璀璨的白光闪耀，将洞窟填满。

光芒散去后，一枚白色的神之眼，带着几分冷冰与寒意，落在了苏陈怀里小申鹤的胸口。

“所以…是因为这巨大的悲伤，神明亦有所感么？”

苏陈忍不住喃喃道。

片刻，他摇摇头，没有去深究。

他最初的打算便是让小申鹤与魔神对峙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觉醒神之眼。

可惜的是魔神被他直接弄死了，但东边不亮西边亮，神之眼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又出现了。

不多时，苏陈托着小申鹤的屁股，将她抱在怀里，挥手将入口的石块粉碎，轰鸣声也惊醒了沉睡的小申鹤。

“大哥哥……”

“嗯，怎么了？”

“你是来…拯救鹤儿的吗？”

苏陈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沉默不语。

拯救……真的拯救了吗？

他不知道。

“现在回家吗？”苏陈摸着小申鹤那乌黑的发丝，柔声道。

“大哥哥，你的家呢？”小申鹤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小声问道。

“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苏陈轻叹一声，将小丫头抬高了一些。

“大哥哥。”

“嗯！”

“鹤儿能跟你回家吗？”

“不能！”

“为什么呀，？鹤儿很乖的！”

“我知道的，只是…我自己也回不去！”

小申鹤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低下头小声喃喃。

“鹤儿…也是！”

——

雨终于停了。

深秋的凉意更多了几分。

璃月奥藏山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缓走来。

没几步，小小的身影又被抱起。

“大哥哥，鹤儿不累的，可以自己走的！”

小申鹤抹了抹苏陈脸上不存在的汗水，轻声道。

“我知道！”

“那大哥哥把鹤儿放下吧，鹤儿可以的！”

苏陈脚步停下，沉默片刻后，摸了摸申鹤那乌黑的长发，叹了口气。

“小申鹤！”

“怎么了，大哥哥！”

“我在的时候，你可以不用这么乖的！”

……

“那大哥哥…真的不会丢下鹤儿吗？”

“不会的。”

“我答应你的！”苏陈又重复了一句。

“嗯嗯！鹤儿相信大哥哥！”

小申鹤在苏陈的怀里拱了拱，眯着眼，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她的身体，时不时还会发出阵阵轻微的颤抖。

但她从来不说。

“大哥哥，你说仙人会要鹤儿吗？”

“会的！”

“但是鹤儿是个坏人，会害死身边的人……”

“那你还想跟着我……”

苏陈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这个…这个嘛，大哥哥最厉害了。”

小申鹤脸色涌起一丝绯红，似乎是苏陈的话语，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好啦，我们到了！”

苏陈拍了拍小丫头的屁股，将她从怀里轻轻放了下来。

“这里就是仙人住的地方吗？好高呀！”

小申鹤往前走了两步，好奇的说道

但见苏陈没有跟上，便又退了回去。

下一秒，一道恢宏的女声从四周响起，带着威严与庄重。

“来者何人，所求何事，咦，这小丫头……”

话音落下，一只白色的仙鹤从天而降，落在苏陈两人的身前。

紧接着，一阵白色的雾气飘过，将仙鹤笼罩，待雾气散去，仙鹤已然消失不见，只有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站在那里，好奇的看着小申鹤。

至于苏陈，则完全被她忽视了。

女子正是留云借风真君。

“大哥哥……”

看着突然出现的留云真君一直好奇的打量自己，小申鹤有些害怕的抓住了苏陈的手臂。

“没事的，她就是你以后的师父。”

苏陈摸了摸小丫头的发丝，安慰道。

“你是来带这小丫头拜师的？”

这时，留云终于看见了苏陈。

但下一秒，她的眉头就皱起。

因为她发现，苏陈的身上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威压，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是……”

“他是大哥哥，鹤儿的…亲人！”

申鹤似乎是怕留云对苏陈不利，连忙说道。

因为她看见留云皱起了眉头，便有些害怕。

见状，留云忍不住撇撇嘴。

“傻丫头！”

“鹤儿不傻的。”

“好好好，你不傻！”

留云无奈道。

随后，她看向苏陈，读懂了他眼底的意思，便低头看向紧抱着苏陈的小申鹤，轻声道。

“鹤儿对吧，想不想跟师父修仙？”

“修仙能跟大哥哥在一起吗？”

小申鹤昂起脑袋小声道。

“我不会走的！”

苏陈牵着小申鹤的手，接过了话茬。

“暂时不会走的……”

他在心里说道。

因为眼下，小申鹤刚经历那些残忍的事，此刻对他的依赖特别重。

苏陈自然不会离去。

至于带她来拜师留云。

一方面是为了尊重她原有的人生，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在自己离开后，她不会那么孤单……

听见苏陈肯定的回答，小申鹤嘿嘿的笑了。

她拉着苏陈的手，朝着眼前陌生，却带着几分亲切的留云走了两步。

然后，她抬起头，脆生生的喊道。

“师父，我叫申鹤！”

说完，她回过头，小手指着苏陈害羞道。

“这是鹤儿的…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