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鼠过街
绵绵细雨终于停了下来,小镇赛仑一片忙碌。
泥泞的路面,到处卷曲着人类与狗头人强盗的尸体,污血混着雨水肆意流淌,空气里充斥着腥臭。
焦虑的镇民们奔走其间,搬运亲人的尸体,寻找着幸存者。
入夏以来,赛仑镇数公里外的野兰谷里,不知从何处迁徙来一个狗头人部落,这些茹毛饮血,猥琐凶残的异类在谷中称霸也就算了,可它们却不满于现状,多次闯入小镇烧杀抢掠。小镇守备部队勉强抵御着,到后来,几十人的大队死得只剩下了几个。守备官向上级属城多次请求援兵,由于帝国正与邻国交战,上面根本无心管这些烂事,让小镇自己想办法。无奈之下,守备官自掏腰包,加上全镇集资,好不容易从外地请来了一个不到十人的佣金团,帮助防御。
这个叫“灵猫”的佣金团实力不俗,团长是个二阶的战士修炼者。他们到来后,帮助小镇组建起了一支民兵队伍,传授战斗经验,抓训练,做武器,同时在小镇主要路口设置路障与陷阱,小镇的士气和防御力明显提高,逐渐抵御住了狗头人的几次袭击。
而今天这次防御战最为惨烈,数百只狗头人倾巢而出,与小镇武装厮杀了整整一上午。最后,在佣金团地带领下,小镇终于成功打退了异族,并宰杀了几个首领。
人群中,几个身穿简易皮甲,手提斧锤的少年民兵,在副队长桑格的带领下,正得意的穿插游走着,他们的任务很明确,就是用铁锤狠狠砸死那些奄奄一息的狗头人!
这时,两个搬运狗头人尸体的少年恰好路过。粗壮的桑格高声喊道:“速度快点,磨磨唧唧的。中午之前必须把尸体全部打扫干净!废物!”
脏兮兮的胖子连连点头,而另一个瘦弱的少年却没有任何反应,看都没看桑格一眼。
桑格瞧在眼底,有些不高兴,他走上前对瘦弱少年问道:“杨灼,你聋啦?”
另外几个民兵闻声也聚拢了过来。
叫做杨灼的少年依然没有理会他,乌黑却杂乱的头发遮挡住了半边脸。他只是低头催促着胖子继续前行,把那清秀却隐隐含着怒意的双眼藏了起来。
“给我站住!”桑格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斜眼上下掂量了杨灼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杨灼腰间的一把做工粗糙的匕首上,厉声道:“杨灼,你身上的匕首是哪来的?”
叫做杨灼的少年在心里狠狠问候了桑格的祖先,而后迎上了桑格的目光:“一把狗头人的匕首,怎么了,我不能拿吗?”
“哼!仗是我们打的,狗头人是我们杀的,你一个打杂得‘特种兵’,有权利私拿战利品吗?”桑格责难般问道。
民兵是小镇武装的生力军,大多是年轻人。桑格所谓的“特种兵”,可不是特别能战斗的兵,而是那些各方面条件特别差,或是身有残疾,不适合参加战斗的年轻人。“特种部队”一共有二十几口子,他们也属于民兵大队,由佣金团统一代管,但从不参与训练,只是负责一些设置路障、挖掘陷阱、打扫战场的辅助性任务。与杨灼一起抬尸体的胖子,天生愚钝胆小,不可能上阵打仗。而杨灼战斗意愿虽强,可是身材瘦弱,起初人手不足,他勉强被纳入民兵大队,跟着佣金团团长训练,学习“战士”武技。
战士是这世上七大修炼职业之一,它与剑士、秘法师、武僧、猎人、自然祭司、巫医并列齐名。战士向来以威猛勇武著称,由于起步门槛偏低,战士修炼者数量庞大,尤其在军队,很受重用。
杨灼跟着团长学习了几天,结果,团长说他的体质基础不行,不适合修炼刚猛的“怒气”。团里也有剑士、秘法师和猎人,但是人家不收徒。于是,杨灼被团长推荐给“灵猫”佣金团里唯一一名叫温妮的武者学习些武技。武者是七大职业以外的所有习武之人的统称,集大成者实力也相当霸道,但是因为无法修炼七大职业所需要的气与能量,在拔高阶段,便被七大职业彻底超越。
温妮是个十七岁上下的女孩,与杨灼同龄,武技却十分恐怖,善长使用短兵器与暗器,而且懂得用毒,攻击手段狠辣。在“灵猫”里,她的实力排在前列。她收徒算是给团长面子,反正大多数民兵都跑去修炼战士了,她闲着无趣就教授杨灼一些匕首使用的技巧。可依然是没过几天,她也无奈地对杨灼说:“你的反应速度与身体协调性有些问题,恐怕不适合习武……”
霹雳一声震天响,杨灼几乎被打瘫在地。消息不胫而走,加上另外某个原因,桑格等优秀民兵代表趁热打铁,集体请命将吊车尾杨灼打入“特种大队”。
此时,特种兵杨灼很不服气,反问桑格:“这匕首是从陷阱里的狗头人身上拿的,陷阱是我们挖得,匕首我为什么不能拿?”
“废话!所有战利品必须由民兵大队统一收缴管理,然后分配。把匕首拿来!”桑格怒吼着。
“你们什么时候分配过战利品给我?这把匕首谁也别想拿走!”杨灼愤怒的扔下狗头人尸体,右手死死抓住了匕首,生怕被人夺走。
桑格见状,似乎想到了什么,居然换做一副笑容,对杨灼点了点头,说道:“行啊,挺有种的。你那老爸如果看到你如此威猛,一定会欣慰地活过来,给你颁发一枚大奖章!”
其余几个小子听罢,哄然大笑。杨灼硬朗消瘦的脸庞,肌肉抽搐了几下,没有回话。
杨灼的老爸叫做杨廉,是个名人。十几年前,杨灼一家住在几十公里外的另一座小镇,而他的老爸就在守备部队里担任着中队长一职。小镇以种植某种名贵药草为生计,很是富足。可是有一天,一个被帝国通缉的流亡佣兵团毫无预兆的对小镇发起了掠夺。镇守备部队仓皇应战,在小镇被完全包围,形势极其严峻,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失守的焦灼时刻,杨廉没有与其他战友殊死坚守,而是悄悄地独自带着家眷从小镇后门拼杀了出去。后来,一个武僧强者恰好路过小镇,帮助残兵杀退了暴徒,保住了小镇。而杨廉也在几天后被抓了回去,杨廉没有废话,直接以自杀谢罪。在武僧的情面下,守备部队倒也没有为难他的妻儿。后来,为了祭奠这位伟大的队长,当地的人们给他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号——“奔走鼠杨廉”。
那时的杨灼刚满一岁,母亲因为巨大的羞辱也曾想过自杀,但是看着年幼的孩子,她没有死去的勇气。小镇呆不下去了,于是她绝望地带着杨灼回了娘家——赛仑镇,可是民间对于传播这种可笑的人物事迹向来十分积极,杨廉的“荣耀”就像光环一样围绕着母子俩,走到哪,带到哪。
纯朴的乡民们,在你飞黄腾达的时候,也许会离你老远,不敢接近,但是当你落难了再次回到他们身边,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接受,并给予你帮助的。赛仑镇就这样容留下了可怜的母子俩,不过,杨灼的外公又怎能不为女儿的遭遇难过上火,终是引来了恶疾,卧床不起。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自然不会像长辈们那么宽容,民兵副队长桑格,老爸是镇里的资深铁匠,手艺高超,家底殷实。以他为代表的年轻小辈们,对杨灼充满了厌恶与鄙夷,认为这种逃兵的后代来到他们镇,就是对小镇的侮辱!
杨灼就在这种环境下悄悄长大。他没有朋友,渐渐变得叛逆、敏感,与小镇格格不入,头上仿佛时刻顶着嘲讽光环一般,处处遭到同龄人地挑衅与刁难。加上本身体质偏差,他又怎么可能在民兵大队里站住阵脚。
母亲虽然叫他不要怨恨父亲,但是他始终理解不了。他也曾问过老天为什么父亲不是某个大公会会长?为什么父亲不是个大领主或者大财阀,而是一个卑微的中队长!中队长也就罢了,好好干也有前途,为什么那么贪生怕死呢?给自己屈辱也可以,自己上进点总行吧,可为什么又给了自己一副烂透了的身子骨呢……现在连一个铁匠的儿子都可以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
没有多少人生阅历的杨灼又怎能体会到初为人父的杨廉在擅离战场护送妻儿逃亡时有多痛苦……
“杨灼,不是不想给你发武器,可考虑到你家……有历史问题,谁知道你哪天会投降了狗头人,回头再把镇子给卖了。”桑格阴阳怪气的说着,然后随意给周围几个小子递了个眼色。众人立即心领神会,直扑杨灼开始抢夺匕首。
杨灼本能的掏出匕首自卫,可是他的速度太慢,刚刚举起了匕首,就被一干人强行近身控制住,桑格上前一脚将匕首踢落在地。杨灼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却没有结果。最后只能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桑格。
他那胖子同伴早已惊慌地蹲在不远处,边观望边使劲啃着指甲。
桑格从地上拾起那不足一尺的匕首,拿在眼前看了看,又用食指“叮叮”弹了两下,说道:“钢口还不错,也够锋利,可惜做工太过粗糙,也不知是狗头人从哪抢来的。行啦,充公!”
桑格的话音刚落,杨灼突然一口吐沫照着他怒喷而出。桑格敏捷地闪身躲过,倒是没有发火。
控制着杨灼的一个卷发小子自豪地对杨灼说道:“臭狗屎,别费劲了!告诉你,桑哥最近已经成功激发了怒气,要不了多久就是真正的战士了!”
“战你大爷!”杨灼竟再次发起飙来。他猛地张开嘴,向着卷发小子按在他肩头的一只手狠狠咬了下去!疼的那小子杀猪一般怪叫,另一只手狠命捶打杨灼,试图挣脱。众人见状,也是惊呼着要杨灼松口,并对着他一顿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可是,杨灼下了狠心,他强忍着疼痛,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反而越咬越紧……
桑格见再咬下去,那卷发小子手上非得生生掉块肉不可!于是他瞅准时机,猛然一脚踹出,脚面穿过众人的空隙,稳稳落在了杨灼小腹上。这带着怒气的一脚,力道十分大,杨灼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一股咸咸的东西冲上喉咙,下意识的张开了嘴……
怒气是战士修炼者的格斗基础,它是战士通过经年累月地战斗或修习,慢慢从体内激发、积累,并储存于体内的一种能量。好在桑格只是个基础级的修炼者,远远没到一阶战士的水平,不会任何战士的专属武技,怒气也实在太弱,那一脚没有对杨灼造成致命伤害。
饶是如此,杨灼干瘪的身躯也是受不了的。众人见状,趁势将杨灼掀翻在地,又是一顿猛踢。嘴角挂着血迹,杨灼咬牙卷缩着全身,心中诅咒道:“孙子们,使劲打吧,有本事就把老子打死,否则总有一天给你们放血!”
就在这时,桑格突然喝止了众人。一干人正痛快着,不明白桑格要干啥。桑格皱着眉头低声说道:“看那边……”
众人顺着桑格的指引,向远处观瞧。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正依靠在栅栏上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一丝表情。
一阵寒意袭来,众人顿感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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