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咱们今日为何要被召见罢。其实今日被召见的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大哥。”郭大友道,“我先与你提一下,当然这都是我与大哥的猜测。”
他顿了顿,见孟旷全神贯注地凝神听着,便继续道:
“昨夜宫中发生了一件事,陛下不知怎么回事,昨夜在恭妃娘娘的咸福宫中发了雷霆大怒,将恭妃娘娘直接关入了冷宫,所有咸福宫的宫人全部被内官监抓捕查办,皇长子也被重新送到了北五所。但是宫中人云亦云,不知道陛下发怒的原因,只听闻是恭妃娘娘背着陛下偷偷与外界联系。加之,一位与大哥关系素来非常好的老内侍透露,宫中好像有个被陛下看中的宫人失踪了,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发动宫中人暗暗寻找她,但是要求消息要严格保密,不得外泄。所以我与大哥几乎可以确认,那宫女李惠儿应当就是失踪的宫人,确实是恭妃送她出去的,而陛下已然查明了这个事实。今日陛下召见我等,应当是想要我们寻找到李惠儿,将她带回宫中。”
孟旷的心随着郭大友的讲述渐渐沉入谷底,面上血色也不受控地褪去。眼下这个情况,可以说是最坏的状况了。在她尚未来得及把穗儿送出去的情况下,郭大友就已然知晓了穗儿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最糟糕的是,如果只是一个郭大友尚且还能对付,此事却已然被罗洵知晓,孟旷想要对付罗洵,还早了十年。她已经没有办法使用任何特殊手段隐瞒这个消息了。而皇帝也很及时地找到了锦衣卫,要寻回穗儿。这样一来,她几乎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主动权,穗儿的去留已然完全捏在了罗洵和郭大友的手中。
“十三……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郭大友注意到孟旷神色的变化,孟旷摇了摇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表示自己突然肚子疼。
郭大友没有细究她这个蹩脚的理由,继续道:
“假如说陛下召见我们的意图确如我与大哥所猜测的一般,那么今儿咱们要做的是隐瞒下李惠儿就在咱们手中的事实。”
“?!”孟旷吃了一惊,诧异地望向郭大友。就听他道: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李惠儿出宫必然有重要的目的,现在就把她送回宫中,我们的线索就全断了。她现在就在我们手中,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我与大哥商议,暂时隐瞒下她就在我们手中的事实,反正咱们在山上撞见她这事儿听起来也不真实,免得引起陛下的怀疑,觉得我们也是与她一党的。我们先应承下寻找李惠儿的任务,然后假意将李惠儿放走,让她去继续执行她的任务,我们在后面跟着,自然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查明他们在谋划些什么。到时候不仅将她抓回,还能一并向陛下澄清事实真相,如此做事才算上策。”
闻言,孟旷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罗洵与郭大友二人选择了隐瞒不报,这无疑给了她斡旋的余地。忧的是,即便如此,想要让穗儿脱离罗、郭二人的监控,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锦衣卫的追踪手段是如此强大,何况她自己也是锦衣卫的一员,想要不被怀疑地放穗儿离去,实在是困难重重。如若被察觉她与穗儿之间特殊的关系,孟旷就很难继续留在锦衣卫了,而父兄之死她还尚未查明,她还不能断送了自己的锦衣卫生涯。
但无论如何,既然获得了喘熄的余地,她就还有机会。此事亟待详细策划,她今日回去后就必须立刻开始。
“此外,今日指挥使找我们,应当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有关寻找宫女李惠儿的事,另一个恐怕与现在宁夏的军情有关。这两件事都是很困难的事,尤其是后者干系重大,非我们巡堪所不可承担,所以指挥使必然是要与大哥商议人手分配的问题。这两件事到底该如何分配,让谁去执行,确实是一个问题。”
事实证明,郭大友的猜测基本契合了事实。抵达北镇抚司衙署后,三人刚入门,就见指挥使骆思恭从门房走了出来,他一直候在此处,就在等他们。简短照面后,等不及周进同回来,骆思恭与三人一起重又上了马车,往西安门而去,准备入宫。就在马车上,骆思恭与三人说明了今日陛下召见的大致情况。最后问罗洵道:
“老五,你对巡堪所的好手是最了解的,你看,谁来执行这两个任务比较合适?”
罗洵想了想,答道:“寻找失踪宫女的事不算紧急的大事,执行任务的人可以少而精,其实我前段时间听闻宫中有宫女偷跑出去后,就让老八和十三跟进了这件事,哦,还有十三手底下的周进同,也一直在跟着这件事,所以现在还是让他们来做比较合适。西北军情紧急,刺探人员人手不足,能力不出众也不打紧,主要是人手要足。我觉得可以拨所里七成三年以上资历的锦衣卫参与,军情的刺探和传递应当就不成问题了,我可以亲自把关这件事。”
骆思恭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好,就依你的安排来,一会儿我就如此向陛下汇报。”
必须要安排郭大友与孟旷跟进穗儿的事,否则这个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就很难操作了,会节外生枝,罗洵的安排显然是形势所迫下的必然选择。而骆思恭素来不会去插手罗洵的决策,基本上罗洵说什么,他就如何安排,对罗洵十分信任。不过,此前郭大友和孟旷本也是最先带回宁夏军情的锦衣卫,掌握着重要的宁夏军情刺探经验,皇帝是否会同意这样的安排,还不好说。
今日皇帝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乾清宫西偏殿内,罗洵在入宫前,于车中换上了锦衣卫制服,一行四人随后出示令牌入宫,一路疾行至乾清宫,拜入殿中面圣。这还是孟旷自入锦衣卫以来,第一次入宫面圣。在过宫禁时,她多次被禁军要求褪去面具,前几道关还好过,看在骆思恭的面子上都让她戴着面具放行了,但入乾清宫前,一行人身上所有携配的武器,或者任何看上去会形成威胁的物品都要褪下,包括孟旷的面具也不能戴着,被认为是对陛下的不敬和恐吓。
一行人在外商议了片刻,最后孟旷不得不作出妥协,将面具卸下,交由内侍保管。她这一将面具摘下,整张容颜立刻就暴露在了骆思恭、罗洵和郭大友的目光注视之下。这几个人均是心神坚毅之辈,对于人的外貌并不十分看重,因此孟旷外貌之美带给他们的震撼有限,反倒是她面庞之白净,轮廓线条之柔和,竟显出几分女相来,不禁让人有些在意。但这个心思只是稍纵即逝,谁也不曾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提。于是终于在大太监张诚的引导下,趋步入殿,跪拜面圣。
在殿外候召时,孟旷可以透过珠帘瞧见偏殿内的景象。皇帝今日显出十足的烦闷,正欹依在西偏殿华贵的紫檀大罗汉床上,以拳撑额,闭目养神。他身上穿着一身大红锦缎绣金龙的圆领袍,一旁的小案几上搁着他的乌纱翼善冠,似是刚从前殿听政归来。近些日子,这位多年不朝的皇帝也有些着了急,每日处理政务的时间开始日益增多起来。张诚通报之后,皇帝坐正了身子,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茶,然后道了句:
“让他们进来罢。”
孟旷随着骆思恭、罗洵和郭大友入内,叩首参拜。
“免礼平身。”皇帝道。等众人站直身子,垂首侍立等待皇帝问话,皇帝却一眼看到了孟旷,指了指她道:
“那年轻的后生,可是百户孟旷?”
孟旷拱手揖礼,却不答话,一旁骆思恭见状,代为说道:
“回禀陛下,此子确为孟旷,因为颞颌受过伤,他很多年不曾开口说话,还请陛下恕罪。”
“哦,原来如此,朕听骆指挥使提起过此子的情况。还真是个俊俏的后生,据说他一直戴着一张修罗面具,面具呢?”皇帝好奇地问身旁的张诚。
“回陛下,那面具形状可怖,戴着面圣实在不敬,奴等没让他带进来。”
“唉,何必如此,既然孟百户下颌有伤必须戴着面具,朕准他戴着面圣,在宫中也行走无碍,你们把他的面具取来。”皇帝道。
“喏。”
说话间皇帝看了张诚一眼,张诚会意,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此事皇帝要避开宦官群体来查……孟旷对皇帝的意图有了直观的印象。▼思▼兔▼網▼
皇帝与骆思恭寒暄了两句,随即看向一旁立着的罗洵,展露出笑容,道:
“罗千户,朕这回可要仰仗你了。”
“陛下请吩咐,微臣罗五万死不辞。”罗洵叉手恭敬说道。
“朕最近啊,有两件烦心事。一是西北宁夏的哱拜叛乱,眼下消息闭塞,缺乏斥候,魏学曾那里的消息要传入京师着实困难。朕需要及时详尽且务实的军报,这件事骆指挥使你来安排,巡堪所恐怕要出大力,罗千户,要麻烦你挑选好手来办此事。”
“请陛下放心,微臣已与罗千户商定,挑选所内七成三年以上资历的锦衣卫听候差遣,日夜兼程探听传递消息,微臣与罗千户会统揽指挥,必不辱使命。”骆思恭躬身答道。
“好,朕相信尔等的安排。”皇帝对此回答十分满意,随即又道:
“这第二件事,是宫中逃出去一个都人。这事儿真是闻所未闻,若是个无关紧要的都人也就罢了,此女对朕来说有关键的作用,且她背后似乎牵扯到十分复杂的势力网,朕不能让她跑了。此女名唤李惠儿,入宫时是尚服局的,曾被太后赏识,在太后那里侍奉过,后来也跟过恭妃一段时间,随后回到了尚服局。大约就是前几日刚刚逃出宫去,应当利用的就是各宫分发贡品的机会。朕要你们查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出宫的,有哪些人参与此事,此女背后到底还藏着哪些势力,她出宫的目的为何。此事要绝对保密进行,不可声张,你们也不可表露身份。朕将此事交予你们查,而非掌管此事的内官监、司礼监,就是因为朕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朕在查这件事。密查出来的消息,直接报与朕知晓。”
罗洵看了骆思恭一眼,见骆思恭不答,于是躬身道:“微臣明白,此事微臣就交与郭副千户和孟百户来查,他二人都是所内最精英的巡堪锦衣卫,郭副千户极擅套取情报,孟百户追踪循迹为所内第一。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蹙了蹙眉,问了句:“他二人此前在宁夏探过情报,做得很好,安排到此事上是否……会对军情刺探有所影响?”
罗洵拱手道:“陛下,此事绝密,此二人可信。”
恰逢此时,张诚在外求进,以递送孟旷面具。皇帝准了,张诚入内,将面具呈递给孟旷。孟旷接过面具,跪地,将面具戴上,革带于脑后用力拉紧,仿佛用力将自己的口部封死,随即叩首拜下。郭大友也随即沉默不语地跪地叩首。
皇帝盯着这一幕,对于他来说,再没有什么场景比孟旷戴上修罗面具这一幕更能佐证罗洵的荐辞。一个不会说话的锦衣卫,就不会乱说话。
“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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