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节
跟着我进来了?都回去休息去吧。”
“有事儿和你商量。”孟旷道,随即她回头,站在门边的罗道长便将门掩上了。
约莫一盏茶之后,一众人又从屋中出来,众人面上的表情都发生了相对微妙的变化。此后众人各回各屋,孟旷与穗儿、孟子修与白玉吟也私下讨论了今日的事,众人之间算是达成了共识。
……
到了入夜时分,郭大友出了屋,准备去赴宴。恰逢赵子央准备去寻他,二人便提着灯笼结伴往驿站之外而去。
在去堡衙的路上,二人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着,赵子央笑问郭大友道:
“郭千户,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你所钦慕的女子该是何模样?”
郭大友沉默了片刻,扬起笑容道:“我听闻赵主事曾经有过一段婚姻。”
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提到了自己的亡妻,赵子央郁结了许多年的内心又像是被砸了一锤,闷闷地疼。但他心中清楚,很多事也该过去了,于是尝试着将过去的事说出口来:
“是我对不起亡妻,我对她疏于照顾,让她在我们赵家受了委屈。”
“你不再成婚,是为了反抗二老罢。”郭大友笑道。
赵子央有些惊讶于郭大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多少年了,除了孟家的表弟妹们,也没什么人能懂他的心思。
“我不是个孝子……但我也从来不会去遵循那些愚孝之人的主张。亡妻,确实是被我父母害死的,连带着我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走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我一直认为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磨难,我这辈子都要受这个磨难折磨。”赵子央缓缓说道,今日他会对一个相对陌生的人说出这样一番心里话来,是他没有想到的,但郭大友似乎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赵主事……不,赵兄,我与你是难兄难弟啊。”郭大友道。
“啊?”赵子央吃了一惊,“莫非郭兄也曾……”
“我其实老早有过一门亲事,小时在老家就没了爹,娘带着我改嫁山东,一个屠户做了我继父。十六岁,继父和我娘给我说了门亲事,没多久我娘没了,亲事也黄了。我娘亲是染病死的,那时候好多人染病,猪得猪瘟,人染天花。我和继父算是幸运,没染病。但娘亲染了天花,没熬过去,她生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看到我成婚,有媳妇传家。我继父就带着我去问那户结亲的人家要个说法,这家人是当地铁匠大户,十里八乡的农具就他家做的最好。要嫁给我的是家里不受待见的庶女。一个姑娘,上面五六个哥哥,个个壮如铁塔,就她瘦弱得不行,在家里做牛做马,洗衣做饭跟个老妈子似的,一双手发皱,全是老茧。我就记得她……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长得也不是很美,但就是合眼缘,她是我娘亲一眼相中的姑娘,就说与我相合。那户人家看不起我们,说我们家是扫把星,杀猪的血煞重,克妻克娘家。其实……不过是瞧不起我家,觉得我家穷。起初是看中了杀猪的摊档值点钱,后来闹瘟疫,猪全死了,他们就立刻变了风向。我继父是个暴脾气,和这家人起了冲突,被围殴致死,我也被打得要死要活,若不是她拼了命地把我推出去,我可能就被那家人用铁镐给扎死了。后来乡贤保下了我,推荐我北上从军。
我离家之前,从一个乡里相熟的朋友口里才知道那姑娘被他们家卖了,卖了一个马帮的首领。说是马帮,实则是一伙山上落草的土匪,我拼着一股血气,提了一对打绞肉用的铁棍就要去救她。但还是迟了,我赶到时她已经被那帮畜生弄死了。我发了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三十多个人的马帮全给杀了。这事儿就惊动了当时负责剿匪的山东都指挥使,我就被募入军中了。”
赵子央听后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实在是被郭大友的经历给震撼到了。
“这些事,我后来从没和任何人提过,就连十三也不知道。外人大多只知道我是北上被人劫道,才杀了三十多个土匪。唉……我自那以后,也没什么想要成婚的意愿了,一门心思只想着杀光土匪给她报仇,后来入了锦衣卫,我的奔头就成了升迁、赚钱,以后过点舒坦日子,叫人看得起,叫人不敢惹。只是我知道这年头,男人活得都不容易,更别说女人了。但凡遇到需要帮助的女人,我也会帮。不论是从南京北上的白玉吟,还是娘娘庙里的李穗儿,还有十三,这小子……这丫头,骗我骗得好苦,其实她早点告诉我她的身份也无妨,我定会保她的。”
“郭兄……”赵子央不禁对郭大友一揖,道,“你才是令人钦佩,受小弟一拜。”
“唉!莫要如此,折煞我老郭了。”郭大友忙扶他。
“但我听闻罗洵千户有宏愿,郭兄是否也志在于此呢?”赵子央又问。
“我大哥的宏愿……往近了说,就是解决西南边患问题,世袭土司制是不合时宜的制度,很难盘活西南,那里都是大山,山间隔了人,消息难通,更容易助长分裂和叛乱。是效忠还是割据,全看土司个人的意愿,久而久之,实在是会酿成大患。”
“罗洵千户本就出身石柱土司之家,是家中养子,怎的倒是要反扫自家门户了。”赵子央奇怪道。
“食朝廷禄米,忠朝廷之事,我大哥有远见,他是从整体出发的。何况废土改流刻不容缓,石柱内部其实已经有乱了的苗头了,老土司固执刻板,迟早要酿成大祸。但是……这件事毕竟难做,阻力巨大,多方势力盘根错节,我大哥筹谋这些年,也不见有丝毫进展,恐怕此生也难见废土改流了。往远了说,我大哥实在是见多了西南土司那种目无王法,欺人太甚的事,山高皇帝远,他们就是互相割据的土皇帝。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到头来吃苦头的不过是平民百姓罢了。我和大哥老了,退伍了,就打算回西南隐居,我们可不愿我们老后还要经历西南乱局,那可真是有苦头吃了。”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赵子央叹息。
感叹间,他们已来到了堡城院门之外,查大受已等候多时了。
第200章 宽甸堡(七)
郭大友心知辽东军虽然近些年逐渐腐败,但其实仍旧是能者辈出,因而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小看先锋营的大将查大受。他对查大受有过一些耳闻,心知他智勇双全,并非当真是“莽张飞”,否则也无法成为先锋营大将。先锋营往往是大军的先头部队,负担着前线探路,小股歼敌,穿插作战,突袭伏击,策应主将等等相对艰巨困难的战争任务。作为李成梁精心培养出来的健儿,查大受显然各方面的战绩都拿得出手。
果不其然,在宴席之间,查大受对当下局势的判断与郭大友不谋而合,很是具有大局观。此外,他对于战事的预测,也相当有洞见。宴席之上,查大受专门在众人的酒桌边挂了一幅朝鲜舆图,指着舆图将战事目前的状况讲了个明明白白,最后他指出:
“拿下平壤乃是大军的当务之急,也是退敌之关键。但可惜的是,我们现在对平壤内倭军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前线传回来的情报出现了偏差,有人说多,也有人说少。第一批次的抗倭军,按照最大数整备了七万人,我们心里还是没底。因而这件事上,还得郭上差多上心,给我们一些可靠的一线情报。”
郭大友点头:“那是自然,只是我也并非是此次锦衣卫的首领,我还得向我的上级汇报后,再做部署和分配。”
“哦?郭上差说得可是那一支去往九连城的锦衣卫队伍?”佟养正道。
“佟游击知道我们的上级部队?”⊥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是,最近沿线的长城关口都收了信,锦衣卫抵达前线了。毕竟是锦衣卫,可能会到处巡查,上峰是要我们打起精神来。”佟养正笑道。
郭大友摇头苦笑,道:“都说锦衣卫是阎罗王、催命鬼,还真是不虚言。”
“哎,但是你手底下的锦衣卫与我们想象中的不大一样。都是好儿郎,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练兵练得这么好,我们看着也是心里羡慕。”查大受道。
“过奖了,我们这次也是精锐尽出,来的都是有官阶在身的军官,一般的校尉兵士我们都没带来。巡勘所往日里练的就是野外勘察,战地刺探。自然与京中那些盯着王公众臣的同僚们不一样。”郭大友言辞中多了一丝傲气,在他看来,自己所在的巡勘所才是锦衣卫精锐中的精锐,是真正的大明鱼肠之刃。
查大受与佟养正对视一眼,看来锦衣卫内部不和是真的,他们对此心照不宣。
随后话题又渐渐转入了后勤的问题之上,众人询问的对象自然就变作了列席的赵子央。赵子央很坦诚,表示眼下能筹集到的粮草大概只够十万人的部队吃上半个月,实际上是严重不足的。
“前期西北战事吃掉了库里将近一半的存粮,今年东南又闹水患,夏税秋粮都不行,说实话,后继不足。等到了朝鲜战场之上,还得看朝鲜那里拿得出多少余粮来补充粮饷。”赵子央道。
“这个……恐怕希望不大,我前些日子有收到过情报,朝鲜那里的后勤实在是匮乏,粮草也很困难,我们恐怕指望不上。大批的粮仓现在其实是控制在倭国人手里的,朝鲜人自己都在饿肚子。”查大受摇头道。
“唉,我就不明白了,这帮朝鲜人怎么这么不经打?连打仗的口粮都没有,这该有多贫瘠啊。怪不得几百年了一直是我中原王朝的附属国,傍着大树好乘凉。”佟养正没好气道。
“可不是吗,哪年朝贡不是从咱们这里拿的盆满钵满,朝贡一次够吃半年的。现在被打了,还要我们去援救。你说我们图个什么啊?”查大受也附和道。
其实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二人心中都懂,只是嘴上抱怨两句,郭大友笑呵呵的也没开口。赵子央更是个在六部官场中混的人精,这种话头他不会去接。
回归历史,朝鲜半岛之地自古以来与中原内陆就有理不清的复杂关系。自西周初期起,商朝末裔箕子就在此建立了箕子朝鲜,其后又有卫满朝鲜,汉代封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于此,魏晋时期被辽东的高句丽进犯推翻。
隋唐时期,高句丽渐成大患,彼时西北方向还有强大的突厥,为防西北、东北两线作战的窘境,隋朝两位皇帝都不惜举大兵攻打高句丽,一直到唐高宗时期,高句丽才基本被平定。而与唐朝联合灭亡了百济和高句丽的新罗,终于统一了半岛,建立了新罗王朝,正式成为中原王朝的附属国。新罗随后又分裂出“后高句丽”“后百济”,最后“后高句丽”中的王建被簇拥为王,推翻“后百济”和新罗,建立了王氏高丽。
但随后面临强大北虏入侵的王氏高丽屈服在了契丹人的铁骑之下,被迫断绝了与宋朝的朝贡关系,向契丹称臣,后又服于金,一直到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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