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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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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间微弱的对话声传来:

“干爹,咱们这么做会不会遭天谴啊?”这是个年轻的内侍的声音。

“你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她都这个样子了,活不了多久了,咱们这是超度她,早死早超生啊。”一个声线苍老的内侍声回答道。

“把人活活烧死,这死法也太惨了。”年轻内侍不忍心道。

“那你现在杀了她?”老内侍问。

“不不不……”年轻内侍连连摇头。

“不敢?那她这样躺在这里,你救她啊?用你那点例钱给她抓药医病?救活了她也是废人一个,你养着她?你当心被那童谷丰发现,也把你抓去,碾碎了全身的骨头,到时候你就和这个倒霉催的出双入对了。”

“干爹……您就别埋汰我了……”年轻内侍都快哭出来了。

“唉,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喂饱了她,送她上路吧。等撒了骨灰,再给她上柱香,算是仁至义尽了。老嬷嬷,您也莫怪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您看,我们专门熬了八宝粥食,您吃饱了,就可以安歇了。闭上眼,很快就过去了。咱们内侍都人,苦一辈子就求这一下痛快,来世投个好胎,咱不受这个罪了。”

正当此时,孟旷忽然感到自己左手臂被用力抓住,是穗儿,她焦急地指了指那两个内侍,轻声道:

“是她,是老姑姑在那棺材里。”

孟旷点头,道:“我把他们引开,你们避开那两人绕到前面去,从前堂正门进去。”

说着她返身来到那唯一开着铁门的窑窟口子,抄起边上一个铁钩,“铛”的一声敲在那铁门之上。在这寂静的夜里,净乐堂内只听得到北风呼啸,四下里阒寂无声,恰如其分地展现出这片埋骨之处带给人的死寂之感。忽闻这一声金铁交击之声,简直如地狱钟声敲响,震得人三魂七魄尽散。

前堂内那一老一少两个净乐堂管事顿时被吓得面无人色,老内侍扶着棺材喘不上气,病都要犯了。年轻内侍更是不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抖若筛糠。

“去,去看看怎么回事?”老内侍对年轻内侍道。

“我……我我,我哪儿敢啊……”年轻内侍话都说不连贯了。

“唉!得了,咱俩一起去。”说罢拉起那个年轻内侍,二人推推搡搡地出了前堂往后院而来。他们走的是东侧的甬道,穗儿与清虚便从西侧的甬道往前堂绕去。孟旷此时藏身于窑窟与院墙的夹缝之中,见那两个内侍提着灯笼出来,她屏息静待。待那二人走近了,她也不啰嗦,直接闪身而出,在他二人尚未来得及发出惊叫的一瞬间,就以迅捷的手法将二人打晕过去。

她将二人拖到窑窟边的一根廊柱旁,在后院里找了根麻绳,将二人以锦衣卫的特殊绳结绑法牢牢绑在柱子上,清除了二人身上的所有利器,包括四周他们有可能利用到的利器。随即又随意找了两块破布,把他们的嘴死死塞住。

做完这一切,她快步赶到前堂。一步跨入其内,就见穗儿和清虚正举着火折子,伏在那口唯一开盖的棺前。微弱的火光照亮了穗儿的脸庞,孟旷看到她眼泪正扑簌簌地往下掉。而清虚正从他随身背着的包袱中取出绷带来。这些急救用的绷带是他离开灵济堂前带出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孟旷忙赶到近前,问道:“如何?”结果她就看到了棺内的惨状。

棺内躺着一个年老的女人,一头花白稀疏的发被梳理整齐,面上还画了妆容。但饶是如此,遍布半张面庞的烧伤疤痕依旧让她看上去如魂似鬼,分外可怖。她眼皮子微微开着,眼珠有一点微弱的反应,探一探口鼻,还有一丝浅浅的呼吸。她四肢关节以肉眼可看出的状态断裂,肘、腕、胯、膝、踝,乃至上腹部的肋骨都瘪了下去。清虚努力地试图用绷带去包扎固定她碎裂的关节,可是他自己也明白这是徒劳,大寒的天里他头上都透出了汗。

“到底怎么样……清虚?”孟旷再次问道。

清虚看了一眼穗儿,只能咬牙道:“我方才号过脉了,脉象极其微弱,探她鼻息,还剩下一口气。她的四肢关节全部给碾碎了,外部没有出血,但内里瘀血极其严重。尤其是肋骨也断了,刺穿了脏腑,她……已经救不活了……”

清虚的话犹如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了孟旷心头。她不禁抬头望向穗儿,但见她悲从中来,已然呜咽出声,却依旧倔强地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显出脆弱无助的模样。孟旷的心像是裂开了般,禁不住靠近她身旁,揽住了她的肩头,给与她一点微薄的温暖支撑。

“惠……惠……”老姑姑的嗓中发出了虚弱的呼喊,她应当是在呼喊穗儿。

“老姑姑,我在……我在这儿……”穗儿急切地凑上前去,将左耳贴在她口鼻处,仔细聆听她说话。

“手里……手……”

“手?”穗儿忙去查看老姑姑的双手,果从她紧握的右拳中找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似乎包着什么硬硬的东西,穗儿取出布包内的东西。是两块硬木制的令牌,这是内廷宫女的令牌。一块刻着“李明惠”,一块刻着“祁雨禾”。

“李明惠……这是,娘亲的名字……”穗儿怔忪,然后仿佛明白过来什么,凑到她跟前询问,“难道……您就是祁雨禾吗?”

“是……是……”老姑姑声音越来越低了。

“您……您认识娘亲,你和娘亲……呜呜……”穗儿终于哭泣出声。

“活下去……惠……自由……喜…乐……”老姑姑耗尽最后的一口气,努力且清晰地吐出了这几个沉重的字词,说完,她身子忽如断线的风筝,瘫软在棺中,再无生息。

第47章 尘骨(三)

北风刮过漏风的破窗,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好似上苍也在呜咽哭泣。穗儿的泪水滴落在棺中,她伏在棺头,久久不愿起身。此情此景实在太过悲怆,孟旷喉头哽咽,一时之间也无比心酸。但是她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她不得不搂住穗儿的双肩,轻声安抚道:

“莫伤心了,斯人已逝,我等还是将她好好安葬罢。想必老姑姑是不愿化作尘骨入那骨灰塔的,咱们得将棺材运出去。”

穗儿擦干眼泪,缓缓道:“不……我们还是烧了老姑姑罢,搜集了骨灰,我想把骨灰坛带走。我想……带她去与娘亲合葬……”收到此处,她再次哽咽。

“好……”孟旷眼中不禁也溢满了泪水,亲情是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最看不得这种生离死别之景,何况还是发生在自己心爱的女子身上。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尽管老姑姑不曾明言自己与李明惠之间的关系,但在场三人都明白,恐怕老姑姑与李明惠乃是一对对食的宫女。而且彼此感情极其深厚,以至于老姑姑临死前,还紧紧攥着自己与李明惠的名牌。仔细看,这两块名牌之间还打了一个同心结,其意义再明显不过。

既然李明惠与老姑姑曾是对食的宫女,那么李明惠就是从宫中逃出去的。据说老姑姑是因为隆庆六年景仁宫的一场大火而毁了容,那场大火里死了不少宫人,其中恐怕就有李明惠。而事实上李明惠则是借着那场大火的机会偷偷逃出宫去了。

至于穗儿……恐怕她的身世当真和宫廷脱不开干系。如果她只是李明惠逃出宫去后在民间收养的女儿,那就很难解释为何老姑姑一眼就能认出穗儿来,还对穗儿如此舐犊情深,也很难解释为何太后会对穗儿如此照拂。穗儿应当就是李明惠从宫中抱出去的孩子,且穗儿的外形极富特征,以至于她们几乎不必口头确认,就能一眼看出她是谁的孩子。

这些想法在孟旷心中一一浮现,但她却并没有在这个档口去提。清虚盖上了棺材盖板,用钉子钉死。孟旷在外寻了一辆运送棺材的二轮推车,与清虚、穗儿合力将棺材抬上了推车。三人扶着推车来到那早已烧得火热的窑窟口前,将棺材送入其中。注视着火苗吞噬棺材,穗儿跪下,向窑窟三叩首。最后一下她跪伏在地,久久不曾起身。

孟旷不忍心,蹲下`身扶她起来。穗儿直起身来,望着手中用同心结系在一起的两块名牌,缓缓在胸口攥紧。

“十三哥……”穗儿哭哑了嗓子,低沉着嗓音说道,“我们不过只是想活下去,为何就这般艰难?”

孟旷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静默。

“我不知道我生身父母是谁,说实在的我也不是很在乎。但我娘亲,还有老姑姑,她们才是我真正的双亲。她们苦了一辈子,分隔两地那么多年,到最后也没见上一面。如若不是我今夜来见她最后一面,我甚至都不会知道她们之间的渊源。老姑姑也不知道我其实叫穗儿,我名中的‘穗’字,其实是她与娘亲名字的结合……她要是能知道该多好,知道我娘亲有多想念她……”说到此处她不禁再次落泪。孟旷缓缓握住她的手,叹息了一声。

穗儿努力咽下泪意,继续道:

“我娘亲早早就病死了,死于肺病。记忆中她总是在咳嗽,经常咳出血来。她说是早年间落下的毛病,治不好了,我猜那应当就是在宫中大火里落下的病。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带我出宫,甚至为此牺牲一辈子的幸福乃至于生命。如果我搞不明白这一点,她们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她们想要你自由快乐,在宫中是没有自由快乐的。她们甚至不想让你知道你来自宫中,只想你能在民间生活。”孟旷道。虽说如此,但也依旧不能解释她们拼死送穗儿出宫的原因。一定还有更明确更迫切的目的,她们才会这么做。

“也许我该回去问一问太后……她一定是知道的。”穗儿凝着眸子望着那火光,却忽然低头苦笑道,“这可真是讽刺……她们千方百计送我出来,我却又想回去了。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们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至少……我不能放过童谷丰,他欺人太甚!”

说到最后,穗儿面庞逐渐冷硬,一双原本柔媚的琥珀眸中此时却显出罕见的寒芒。

孟旷望着她在晦明闪烁的火光中的侧脸,一时心中有无数念头百转千回。她本推测穗儿知晓她自己的身世,太后那个“吉祥鸟”的故事应当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了,可如今看穗儿这个反应,她应当确实并不知晓。如果她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世,那么她又到底还隐瞒了什么事呢?是她出宫的真实目的吗?还是她对张居正藏宝图的解读并不是那么简单?

清虚右手掐玉清诀,低声诵念《太上救苦经》超度。穗儿背过此经文,也随着他一起念。孟旷向窑窟口三鞠躬,望着棺材在火光中逐渐化为灰烬,在心中为老姑姑祈福,愿她得入西天极乐,再不用入轮回苦海。她打心眼里感激老姑姑,若不是她大无畏的牺牲,孟旷与穗儿恐怕此生再也不得相见。

等骨灰烧出来还需要时间,孟旷留清虚陪着穗儿,自己则先去处理那两个被她打晕了的净乐堂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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