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弈也没交代要带她去哪，结果车子一开上三环温璇就意识到，这不是越走越远吗。

“你不能就近找个地方随便吃一口。”她抗议着，还嫌弃堵车，这样不是更堵车。

“我什么时候随便过，”周弈笑着反驳，车子不讲章法的在车辆间穿梭，没有路可走，应急车道走起来眼都不眨一下。

温璇暗骂，好嘛，一顿早饭的功夫，一本驾照已经扣完了。

温璇抓紧安全带，抑制着空荡的胃里，翻滚的胃酸，终于捱到车子停在饭店门口，她连忙推门下车，弯着腰干哕两声。

周弈拎着瓶矿泉水，走过来拍拍她的背，温璇敏感的闪开，他不以为意，“你没事吧。”

“马上就好，”温璇直起腰，接过他手中的水，勉强喝了一口。

抬眸间看见一家茶馆，开在四合院里，传统大胡同的门楣，门口蹲着两个口含宝珠的石狮子，温璇惊讶，“你还吃这种？”

在她印象里，周弈应该是只会在富丽堂皇的酒店，请米其林厨师专业配菜的主儿，周弈漠然一笑，“我应该吃哪种？”他的尾音拉得长，让人分外遐想。

8点后的蓟州，日光炽盛，热意像蒸屉下的水蒸气，炙烤着皮肤。

周弈选了个包厢，靠窗的檐廊下，每个檐角挂着一串铜风铃，无风也能卷起一阵轻吟。

桌面上的银质茶壶用得久了，乌蒙蒙地不透亮，却显得亘古久远。

周弈点了几样点心，然后笑着说，“等你这么久，早就饿了。”

温璇垂眸抿了口茶水，白牡丹的清甜花香，馥郁回甘。

周弈见她不说话，突然挪着椅子凑过来，暧昧地问，“温璇，你是讨厌我吗？”

温璇悄悄地挪动椅子，似咳非咳地轻啃一声，缓解紧张，“不至于。”

周弈单手环在她椅子背后，说：“我回国没几年，被家里安排到申市管理公司，今年才回这边，咱们上学的事我一直都没忘，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太鲁莽，做事不够周全，可能给你带来伤害，所以挺愧疚的，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跟同学都不联系，想着跟你道歉也没机会，机缘巧合昨天就碰上了，这么多年你能不能原谅我。”

他深邃的眼眸浸水般亮，认真恳切的样子不掺杂质。

温璇是始料未及，他竟然会弄这出，道歉这种话，从前的周弈可说不出，她的椅子被他固定在手里，再不能挪开，转身看着他，大学四年研修犯罪心理学，此刻忽然有点上头，学术知识就抛在了脑后。

她凝着他的眸，沉沉地说，“那时候都小，算不得什么大事。”

周弈凑近来，“你真的不计较了？”

温璇向后仰着，躲着他靠近的热息，“嗯。”心底里多年的尘埃扑散开，扫去往事浮尘，历历在目的呈现。

周弈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那就好，我怕你不肯见我，是因为埋怨我。”

温璇无意在提起从前的事，只含糊地应，“同学之间，没必要。”周弈明显察觉她的抵触情绪，也不说破。

此刻，服务人员把精致的点心端上茶桌，周弈热情地招待她吃东西。

温璇一直都是淡淡的，吃得也少，话更少，周弈瞧着，心里琢磨着她跟上学那会真没什么变化，对任何人的殷勤和好感都是冷冰冰的，当初对他的示好更是如临大敌。

温璇受不得他这般添茶倒水的热情，最终还是说，“你不用管我了，谢谢你。”

周弈放下筷子，开始拉扯话题，“周氏有几个酒店在你们辖区，一直要弄安全宣讲，不如我让李砚舟派你过来。”

“这种事局里会专门给企业分配警员过去的，你不用特意麻烦我们队长。”温璇唯恐他一个电话打过去，李支更加嫌恶她，刚来上班就工作拖后腿，动不动又要走关系，她不想被同事挂上特殊标签。

“那有什么，你们不也是有考核点的，我帮你达成指标还不好。”

温璇不言语，听他粗略地讲述都哪些企业在她们管辖范围内，她才意识到，周家的势力，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他说话的声音开始缥缈，晨阳洒进落地窗时，耀眼的男人和多年前吊儿郎当地少年重合，有一刻让温璇迷了神智，目光昏乱又迷惘。

周弈顿了顿，柔声问：“你怎么还落个疤，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没有的......”说话间，修长的手指就要点到她的眉间。

温璇从幻想中惊醒，慌乱地躲闪，目光黯沉，“没什么，警校训练不小心碰的。”

周弈尴尬地端着举起的手指，悻悻得收回，两个人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再能长袖善舞的人，面对她的淡漠也会讪讪的，“那你上学的时候还挺辛苦的。”周弈社交性地评价。

温璇淡然一笑，敷衍着算是回答。

“你好像比上学的时候话还要少了。”周弈复而强调，温璇浅浅地笑，嘴唇边有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你倒是没怎么变。”

周弈唇角翘着，“那时候咱们总在一起玩的哥们都在蓟州，冯衍昨晚上你见到了，这丫的闲的无聊，非要弄个酒吧，还有林芃，姜予淙......”

温璇在听到姜予淙名字的时候，后背一阵阵发凉，身体微抖着，脸色唰的白了，像退潮似的。

“哪天你不忙咱们一起聚聚，大家都好多年没见你了，也挺想你的，姜予淙还跟我提过你两次，要是听说我遇见你......”周弈丝毫没有察觉出温璇的异样。

“别跟他们说我，”温璇忽然抬高声线，眼神戒备。

“你不喜欢他们？”

温璇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我先走了，周弈，没什么事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周弈被她忽然的情绪变化搞得莫名其妙，面子上没显露，“我也完事了，送你回去吧。”

温璇一句话没有，转身出了茶楼，到吧台买单时，被服务员告知，“您的房间是周总挂账消费的。”

周弈瞧她去结账，一丝讥笑，凑到她身后，“别争这个了，日后你再回请我。”

温璇连忙躲开，和周弈一刻不想多留，沿着回廊往大门外走，周弈默默跟着，直到车前，温璇手停在门把手上等着周弈开锁。

忽然他走过来，抬手揉了她的发顶，深情地说，“你不想听，以后我不提了。”

温璇身体猛地一震，电光火石间，条件反射地擒周弈的手腕，反剪他的胳膊，周弈只微迟疑，就任凭她把自己反锁在巷子的红砖墙上，却听见他轻佻笑着，“不是吧，你就这么对我，不谈交情，最起码我刚请你吃过饭。”

温璇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剧烈了，连忙松开手，“我有点职业病，你靠我太近了，我不是故意的。”

周弈尴尬地耸了耸肩膀，眼底闪过狡黠，“当你男朋友还有人身安全问题。”

温璇涨红了脸，顺势躲进车里，回想刚才的瞬间，周弈有一米九高，即使没受过训练，也不至于毫无反抗被自己制服，除非他压根没想抵抗。

车子依然横冲直闯地一路疾驰着，停在温璇的公寓楼下，温璇下车的时候，周弈涎着脸问，“总得留个电话吧。”

温璇迟疑一刻，太刻意的规避反而显得自己不够坦荡，她拨给了周弈，看着他的电话震响，“这是我的号码。”

周弈扬眉，“你记得我的电话？”还颇有些得意。

“昨天你写过。”温璇解释，却没说她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

“你明天有空吗，咱们聚聚。”周弈唤住走远的温璇。

温璇翻着白眼，“我们是政府部门，周一到周五都上班。”

“那就请个假呗，你一个女警，能干什么呀。”周弈显然耐心即将耗尽，来回捻着手里的烟。

温璇最不愿意听别人说她是女警，搞特殊化，她头都没回，扬扬手，往老旧的公寓楼走去。

周弈暗地冷冷地笑，扫视一眼温璇住的这片老小区，加大油门，跑车的巨大声浪响彻狭窄甬路，他风驰电掣地逃离这里，仿佛这地方他多待一刻，就能染上穷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