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医生，田主任叫你，出大事儿啦。”一位女护士神色慌张的冲着我叫嚷道。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铃声盖过了急诊室内的喧嚣。

从救护车上架出来四名伤重不一的患者，另外还有两名民警从旁协助。

其中的一名患者口吐白沫，嘴角歪斜，四肢抽搐，右眼正中间还插着一把水果刀，鲜血四溅、狰狞恐怖。

左脸也没好到哪里去，颧骨骨折，眼部以下留有大面积的青紫瘀斑，肿的跟个馒头一样，就连嘴里的牙也未能幸免于难，被磕掉了好几个。

血压降得非常快，脉搏和呼吸已经都停止了，另外，他的膝盖，大腿、上臂等，也有不同程度的割裂伤。

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吗？下手也忒狠了点儿吧。

由于失血过多，该名患者已经休克，田修雅当即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同时组织医护人员竭尽全力抢救。

“白芷晴呢，马上把她叫过来！”田修雅吼道。

该患者的血型是B型，在此之前已经联系了血库紧急调血，同时她熟练地完成了较小创口的包扎止血工作。

我此刻已经换上了无菌服，同几名专家一起静静地等候田主任的到来。

氧气管，导尿管，心电监护仪，等各种仪器插遍全身，密切监测患者的生命体征。

麻醉医师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利用最短的时间，在保证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利用超声完成了深静脉及动脉穿刺置管。

为了更好的探查患者右眼的状况，他们启用了术中可移动式CT机

“小晴，接下来，你来操作！”

我点了点头，像这种把刀插进眼睛里的情况也是第一次见，所以心里多少有点没底。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其过程必定漫长而又艰辛。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剪掉眼眶周围化脓的腐肉，然后将微型手术刀一点一点的嵌入进去。

“田老师，这…”

当异物隐约暴露在视野当中，田修雅却发现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透过CT显示，刀片穿过眼球、刺破了脑膜，深深地扎在颅脑内。

看来他的右眼是铁定保不住了，更为麻烦的是，人脑子里的血管和神经都很细小且密集，稍有不慎就会给患者带来严重的后果。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

韩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们…能不能类似于钳子一样的东西把刀片给夹出来？”

田修雅闻言，怔怔地盯着他，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任何手术本身就都存在一定的风险，想要完好无损的将刀片从患者颅内取出，且还不对他的脑子造成影响，这显然不现实。

当下的时间已经容不得他们再多做思考。

“动手吧！”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将风险系数降到最低。

“谢主任，等一下，还需要你们的全力配合。”

麻醉科主任点了点头，此刻他们肩头上挑着极为重要的担子，要保证患者气息通畅，还要在病人休克时做好抢救措施。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解决各种术中突发情况和难以预知的风险，全力保障手术顺利进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在三位眼科医生和两位神经科医生完美的配合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不懈努力，刀片终于被取了出来。

众人悬在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慢慢的血压开始回升，各项生命指标也都趋于平稳，剩下的也就是一些常规操作。

经历了五个小时的手术圆满完成，术中出血量达1300ml，因此仍未脱离生命危险，被辗转送ICU密切观察。

手术的结束，还仅仅是个开始，后面要克服的各种难关还多着呢。

中午我在食堂碰到了打饭的风芵，他一见我就好似两眼冒光，凑过脸来上下打量着我，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又犯病了？”我瞪了他一眼。

“老大，听说你从楼上掉下来了，怎么样，要不要紧。”他急忙问道，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关怀之意。

“滚蛋，你才从楼上掉下来呢！”我没好气的骂道。

我刚到科室的时候，也有很多同事过来询问我的情况。

“白白，听说你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白医生，你从楼梯上栽下来了，要不要紧？”

“听说你失忆了，我是谁你还记得吗？”

“听说你脑出血昏迷不醒都进ICU了。”

“听说连病危通知书都下了？”

他们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问个没完，搞得我哭笑不得，虽说是关心我吧，但听着怎么像诅咒我呢。

这都是谁传的啊！

是不是我要再晚来两天，他们几个还打算给我成立一个治丧委员会吗？

“老大，我这不是关心你吗？”风芵讨好地搓了搓双手。

“滚犊子！”我没好气的推搡了他一把，哎哟，老大，你可千万别硬撑啊。”

他说着竟直接伸出一只胳膊搂着了我的肩膀，“你要真出事了，我会难过死的，你说是吧。”

“那我还得谢谢你喽。”我我皮笑肉不笑道。

“应该的。”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看着他那副狗腿模样，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端着餐盘寻找座位，视线停在了一处靠窗的位子上。

曹启瀚正在埋头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听到对面有动静也没抬头，仿佛没看到我一般。

“吃着呐？”我打了声招呼，曹启瀚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扒饭。

我也夹着饭食大快朵颐起来，除了刚才的打招呼外，我和他几乎没有交楼。

此刻曹启瀚的心里恐怕正暗骂着“晦气”，有这么多空位子不坐，为什么偏偏坐到他对面啊！

她不会又要提问了吧？

这么想着，曹启瀚顿时如坐针毡，吃饭的速度不禁快了许多，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逃过白芷晴接下来的提问。

“慢点吃，别噎着了。”

结果我刚一提醒完他，他就呛着了，猛咳不止，整张脸涨的通红，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他抬头，一脸幽怨的瞅着我“乌鸦嘴！”

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非故意，又不是我让你噎着的。

“没事吧你？”我好心递给他水杯。

“死不了！”他愤恨的夺过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还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哎，对了……“

“我吃完了，您慢用，拜拜！”曹启瀚放下水杯，端起餐盘就跑，生怕我叫住他似的。

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触碰到我的嘴角，“你干嘛？”我惊愕的望向面前那人。

“擦嘴。”他淡淡的回道。

“神经病！”

风芵盯着我正乐呵呵地傻笑，我用手指挠了挠脸颊，以为是饭粒粘到上面了，我问他笑什么，他说没什么。

“其实我一直搞不明白，你现在笑点怎么变得这么低呢，刚认识你的时候，胆小的跟老鼠一样，问你也不吱声，说个话都脸红半天，你看你看……“

风芵又脸红了，那拘谨的模样，藏在脑海深处，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碎片化的记忆，再一次断断续续的浮现出来，让我又想起了刚上高一那年。

记得开学的第一天，由于学校盖的属实有点儿大，再加上初到一个陌生环境有点不适应，以至于我居然迷路了。

好不容易在树荫底下碰到一个带着鸭舌帽，背着双肩包的人，我走上前去热情的给他打招呼，不曾想对方只是淡淡的撇了我一眼便错开了。

我当时就有些生气，没看见老娘跟你说话呢嘛，为什么不搭理我？

岚山三中的人都这么拽吗？

我只好继续往前走，漫无目的的在学校里面兜圈子，仅存的一点方向感也在慢慢减弱。

最后只能求助巡逻的保安将我带去了报道处。

在那里我又遇到了刚才的男生，奇怪的是，别人都是紧挨着队伍走，而他却隔了老远。

第一次见面，别人都是互相热情的打招呼，他却独自一人双手插兜呆呆的站在那里。

搞啥子嘛！

到了教室，我大体扫了一眼，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突然发现那个呆子就在我的左后方，周围一圈同学都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却在那里睡觉。

呵，真有意思。

排位子的时候，老师要求按高矮个，我就这样和他安排到了一起。

屁股还没捂热乎呢，就先给了那呆子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拍打在他的后脑勺，并且成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你找事儿？”男孩挤了挤眼睛，有些不耐烦。

白我则是皮笑肉不笑的回答“老师来了。”

有一就有二，自此以后我就喜欢和这位看似不怎么精明的同桌聊天，而他依旧对她爱搭不理，我却乐此不疲。

“你究竟想怎么样啊？”

“我是班长，有义务督促同学们好好学习。”我正色道。

终于有一天，他被我嘟囔烦了，直接把书重重的扔到桌子上，嘴唇微颤，气哼哼地回怼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脸色一板，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把他的脑袋狠狠的摁在桌面上，单手扯着他的耳朵笑道“反了你了，还敢跟我动武？”

耳朵被拧的生疼，他一言不发，运足力气，想要挣脱我的束缚，刚一抬头，又被我给摁了下去。

“小样儿，还敢反抗？”我戏谑的嘲弄着，手中的力道渐渐轻了许多“今天就先放过你。”

我挥了挥手中的拳头，嘴角微微上扬，告诫道“以后对待女性要绅士、要温柔，别整天大吼大叫的，不像话！”

他没有动，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我看到他的肩膀在抖，呼吸也变得沉重了些，于是便推了推“喂！”

“不是吧，你个大男人，竟然还哭上了！”我对此相当无语。

“谁哭了！”他鼓着腮帮子倔强的反驳道。

眼睛周围都红了，里面包裹着莹莹泪花。

我轻掩着嘴，他死不承认的样子真的特别搞笑。

迈起一条腿踩在板凳上，慢慢弯下腰，轻轻的朝他勾了勾手指，微笑中带着些许调戏“叫姐！”

他抬头仰望着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姐！”

“哎，真乖！”

白芷晴眉毛微微向上一挑，呼出的鼻息吹动了额前的碎发，从此就深深地印在了那个男孩的脑中。

就这样，我顺理成章的收了一个小弟，每天形影不离的跟在身后，献殷勤，搞得我好像校园恶霸似的。

有时候看着他那张可怜兮兮的脸，会忍不住心软，毕竟我还没有欺负小朋友的恶趣味。

但有时又会忍不住捉弄他，逗得他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我告诉他说以后别那么内向，不然容易被欺负，他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嗯着，根本就是在敷衍了事。

“看着我的眼睛。“我说

他扭扭捏捏像做贼一样，眼睛偷偷瞄了我两眼，又立马移开视线。

我突然凑近他的脸，“我说，看我的眼睛！”

他慌忙闭上了眼睛。

我一阵冷笑，故作严肃道：“再睁眼！”

他听话的缓缓睁开了眼睛，却因为害怕又马上闭上了眼睛，他不敢与我对视，更加不知所措的躲避着我的逼视。

他不仅内向，胆子也小。

问他的时候他，他会主动和我搭话，不问的时候，一天都不带理我。

我知道一般这样的人总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也懒得和他计较，偶尔逗逗他也挺好。

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会找个摊位十几个人蹲在一块儿，请他们大吃一顿，帮他们补习功课，当然，该告状的时候，还是要告状的，日子平静而又悠闲。

就如同现在这样，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

阳光还是当初的阳光，人还是当初的那群人，只是时间，已经让一切都改变了。

独属于我们那一代人的青春岁月，在懵懵懂懂的年纪里，遇到了懵懵懂懂的人，可惜回忆，也只能是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