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盛十九年 七月三十

月光皎皎，一匹快马朝皇城门口飞奔而来，来人手中高举一枚金牌，向守卫高喊道：“天子近卫，圣上钦赐令牌，速速放我进城。”

穆迟从秦州出发，日夜兼程，一路在沿途驿站换了六匹马，十三天的路程硬生生被她缩短到了八天。

守卫仔细查看了令牌，核对了身份，这才打开了城门。

穆迟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却在锦宜宫门口被陈嬷嬷拦住了，“圣上和君后已经就寝了，你要是没有天大的事就明天再来吧。”

穆迟也算是圣上身边的老人，她一点都不怵陈容，她把脸一板说道：“在我看来，我要禀报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我一路披星戴月，每天就睡一两个时辰，换了六匹快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却被你给拦住了。你莫要骗我，圣上平日里哪有这么早就睡了？”

好心当作驴肝肺！陈容觉得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平时和现在那能一样吗？圣上现在佳人在怀，正忙着缠着君后呢。你一进去禀报，可不就坏了圣上的好事。一个弄不好，圣上发了怒，连她也跟着一起倒霉。

陈容不愿继续与这个莽婆娘拉扯，她低头理了理袖子，没好气地说：“我说圣上和君后睡了，就是睡了。你既然这几天这么辛苦，也回去睡一觉吧，明天早点来。”

“屋子里灯还亮着呢，怎么就睡了？”穆迟大声嚷嚷道。

“你声音轻点！别……”陈容一边出声制止，一边扑过去想要捂住穆迟的嘴。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萧昊天黑着个脸，咬牙切齿地对二人说道：“进来吧，君后想听听你们的要紧事。”

穆迟这才后知后觉地领悟了陈容的良苦用心，可惜已经为时已晚。二人苦着个脸，跟在圣上后面走进了寝宫。

寝宫中悬挂了一层接一层的丁香色薄纱，薄纱后面隐隐约约端坐着一个美人。

“臣穆迟拜见圣上、君后！”，穆迟不敢多看，连忙跪拜行礼。

“说吧，何事深夜喧哗？” 萧昊天手握着茶杯，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

“臣从秦州日夜兼程而来，今夏荆州及其附近地区遭遇旱灾，大批流民涌向秦州，秦州县令陆飞笛将她们拒之城外，不顾流民死活。”

萧昊天喝了口茶，语气不明地说道：“所以穆爱卿深夜闯宫是为了荆州百姓？”

“陛下，云儿的大皇女府是不是就在秦州啊？”藏在薄纱后头的楚梦柔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正是臣想要禀告的，八天前，大皇女罢免了陆飞笛，接管了秦州府衙，放流民进了城。”

“大皇女？”她那个自幼痴傻的长女? 连叫一声娘都不会的废太女？

萧逸云不仅是她的嫡长女，更是她与柔儿唯一的孩子。她曾经在这个孩子身上寄予了无限的期望，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难堪，最后她也只能放弃了。

萧昊天微愣，想了想说道：“是王善言下的令？”她记得王善言现在是大皇女府的管家，二十年前也颇有才干，为她登上帝位出了不少力。王善言祖籍西北，见到流民惨状，定会出面救助。

穆迟语气激动：“是大皇女殿下下的令。圣上，大皇女殿下现在大好了。那天殿下推着坐轮椅的柳将军到流民所分发午饭，臣扮作流民混入其中，与殿下说过话，殿下思路清晰，反应敏捷。殿下之前一直闭门不出，臣也不知道殿下何时好的。据臣推断，应该是与柳将军成亲后。”

“你说的是真的吗？”楚梦柔激动得站了起来，哪怕他早已从王善言传来的小纸条上知道云儿好了，却仍然觉得这一切像是自己的一场痴梦，是他臆想出来的天大美事。现在连妻主身边的人都这么说，那一定是真的了。

云儿能和人正常交流了，是不是等她过年回来的时候，也会唤他一声“爹爹”？楚梦柔只是这么一想，便已经泪流满面。

穆迟郑重地说道：“自然是真的，臣不敢有半字虚假。臣听流民们说大皇女殿下在罢免陆飞笛前一日傍晚去了秦州城西门外分发馒头。臣顺着线索，多方打探走访，得知殿下那日带着主君外出用午膳，而后去逛了街。主君身边的小厮被小乞丐偷了东西，大皇女才因此知晓了流民的事情。臣与多位店家交谈了，殿下如今言谈举止确实与常人无异。”

萧昊天一时间五味杂陈，朝穆迟说道：“别跪了，起来吧。此事确是要事，怪不得你如此火急火燎地深夜闯宫。”

穆迟仍然跪着不动，“臣还有要事禀报，臣发现盯着大皇女府的不止臣一人，还有三皇女、四皇女、娴贵君的人。如今大皇女殿下突然康健，臣怕殿下会有生命危险。”

楚梦柔一听就急了，他不管不顾地赤着脚从薄纱后面冲了出来，快速扑进萧昊天怀里，焦急地喊道：“昊天姐姐，你可千万不能让云儿有事啊！”

萧昊天突然被人一把抱住腰，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泪流满面、凄凄惨惨的小猫紧紧拥抱着她，双眼含着晶莹的泪珠，衣服刚刚被某位某罪魁祸首撕扯得零零落落的，露出半个香肩。

她赶紧把衣服给小猫拉上，转头看了一眼穆迟和陈容。穆迟一直低头跪着，陈容也很识时务地低着头，没有乱看。萧昊天这才放下心来。

她抬手回搂住自家君后，声音颇有帝王威严：“别担心，朕会派人去保护云儿的。朕还没死呢，她们就一个个上窜下跳的。她们想做女皇，是不是也该等朕死了再说，还是现在她们就等不及了。”

萧昊天怒火中烧，这下子是真的被气到了。现在她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明目张胆。等她死了以后，她们还会给废太女、落败的皇女、君后留条活路吗？还有刘逢意，手也伸得这么长。看来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萧昊天这才看到自家君后连鞋子都没穿，雪白的脚踩在墨色的地砖上，映衬得皮肤更白了。

她一把抱起自家君后，朝着殿中另外两人头也不回地说道：“新完成训练的这一批暗卫都拨给大皇女，以后就听大皇女的差遣，不用再向朕汇报了。命她们即刻向秦州出发。”

“还有让大皇女携主君回京过年。”

楚梦柔被突然抱了起来，吓了一大跳。他刚想挣扎，就听见圣上将一整批暗卫都拨给了他女儿。皇家暗卫是各地精心挑选的有练武天赋的孩子，打小开始训练，百里挑一，每三年才能训练出一批，每批二十人。

圣上还让云儿携主君回京过年！

楚梦柔顿时觉得满意极了，他也不挣扎了，反而拿玉臂勾住了萧昊天的脖子，将小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小声嘀咕着感慨道：“昊天姐姐，你对柔儿可真好，柔儿最喜欢你了。”

只这一句话，害得楚梦柔第二天下午都能没起得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