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一个周六，迎春花已经开了，一切都在回暖中。经过多天的忙碌，何力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忙搬家的事宜。经过他十五年来的不懈努力，终于靠老婆搬进了林海市的豪华小区之一——欣欣花园。

欣欣花园，这个有着十几栋三十多层高楼的小区，正是建设在鑫鑫饭店所在街区之上的新城市住宅区。原来以二层为主的批发市场已经不复存在，大有尘归尘、土归土的意思。何力多少有点伤感。

在全国大兴土木的当下，旧城区改造是一种趋势，一种无法逆转的趋势。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正在替代矮层的小区、社区，仿佛只有高楼才是发达的象征。即使在林海这样一个县级市也不例外。

不过欣欣花园所在地的开发，其实相对其他地方，还是比较滞后的。欣欣花园的建成也是近一两年的事情。因为一般按照常理，开发商最注重风水。将发生过重大刑事案件的批发市场改造成高档小区，本地开发商是不会接的，因为风水已破。欣欣花园的开发商老板就是隔壁B市起家的，据说姓成，不是本地人，对之前鑫鑫饭店的惨案并不知晓，才接手了这块地皮，打造成了高档小区。欣欣花园的名称，也听说是用他爱女欣欣的名字命名的。开盘那天，成老板还亲自到场了。本来在小区里，也给他女儿专门留了一间位置最好的房子。但后来或许听说了鑫鑫饭店的事情，在小区落成后，也就作罢，再也没有来过。

搬家公司之前已经将家具等大件搬好了，今天搬的都是一些零碎的物品。何力倒也轻松。何力大包小包拎着东西往家走，肖青跟在他的身后，也拎着一大袋东西。

肖青这个人，用何力的话来形容，就是除了工作外的所有事情都很积极，都很用心，很愿意帮忙。但是，只要回到工作，就很懒散。前几天在何力让他一起看鑫鑫饭店的卷宗，他如同一只霜打的茄子，始终提不起精神。当然啦，这只是何力眼中的肖青。在肖青自己看来，像他这样积极能干、服从安排的青年当下可不多了。

“力哥真是不显山露水啊！居然住上了豪宅！”肖青说道。欣欣花园都是大平层，分138平、180平、260平三种户型。无论哪种户型，在肖青来看，凭借他的微薄工资，几十年都是买不起的。小区绿化什么的更是没得说，虽然成老板后期不太上心，但整体交付标准还是很高的。

“羡慕什么！全靠你嫂子，我可没有那本事。”何力说，“这里其实是鑫鑫饭店所在的街区，你知道吗？”何力的一句话，让肖青立马陷入沉默。他可不想在好不容易的休息日，再讨论工作。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上楼去，不一会儿又空手下来了。家里没有垃圾桶，被安排去买。最近的大超市离着要走1公里。何力加快了脚步，肖青仍在后面跟着。没几步路，两人就没开车。

路过大门的时候，何力看到了老于头。老于头如今已有六十多岁，曾在批发市场当看门人，如今又在欣欣花园当看门人。或许，这就是人的命运吧。老于头跟何力点了点头，显然他也看到了何力。然后就跟旁边的一个1米七五左右的中年人继续唠嗑。那个中年人何力怎么看都觉得非常眼熟，从他的左耳根到下巴处，有一道巨大的伤疤，非常明显。

由于老婆大人命令在身，何力顾不上思考，大步迈出小区大门去。而十五年前的回忆却不由自主的涌上脑海。鑫鑫饭店惨案发生的第二天，在警方封锁区外，围满了围观的群众。其中，一个脸带伤疤的年轻人也在其中，好像是刀疤，有惊恐，也有惊慌。看了一会后，踉踉跄跄地跑开了。当时骆云率先察觉到这个青年有点不对劲，让何力上去问问。待何力去问时，早已不见青年的踪影，被骆云好一顿骂。何力当时非常不甘心。

对，就是他！何力反应过来。和十五年前一样，不甘心袭来，他迅速掉头回去。准备好好问问那个人。“怎么了，力哥，不去了吗？还是忘带了什么？”肖青问道，他不理解何力为何突然掉头回去。

何力没有理会，迅速走回大门口。却只见老于头一人站在那里，那个脸上有疤的人再次消失不见。何力再次与他擦身而过。

“那个人呢？于大爷，刚才跟您说话的那个人去哪里了？”何力急忙问道。

“他呀，你说的是以前在这块地工作过的小陈。他不住这里。是搬家公司拉家具到这里的。估计跟车回去了吧。”老于头说道，看何力惊慌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找他吗？有事吗？”

“没什么，看着眼熟。记起来了准备打个招呼。”何力说。

“这样啊。他下回再来的时候我叫他等你下。”老于头说。“这么多年了，难得大家还能再见面。”

批发市场的人的确从五年前开始都搬迁了，那时候起就传要开发了。

“力哥，还去买垃圾桶吗？再买不回去嫂子估计会着急。”肖青抱怨道。何力的手机此刻也响起来了。手机那头传来老婆的声音，“一个垃圾桶要买多久。出了大门口就有个小超市。”

老于头似乎也看出何力的窘境，提醒道，“大门口直走右拐那条沿街商铺尽头，拐子在那里买了铺子，开了个小超市，应该有生活用品卖。你去看看。就是之前那个做烟酒买卖的拐子。他发达了，买了这里的房子，还买了铺子。听说还不止这一处有房子呢。”

“谢啦。”何力按照老于头的指引，果然找到了拐子开的小超市，基本的生活用品，这里一应俱全。当然，还少不了烟酒。

何力的思绪再次飘到十五年前。拐子之所以叫拐子，因为小儿麻痹症走路一瘸一拐。可好在人勤快，擅于倒腾烟酒。他的个子有1.78米高，年龄也和张老板差不多大。他和张老板交往颇深，张老板饭店里的酒、饮料基本上都是从他那里进的。

因此，当年鑫鑫饭店惨案后，他被请到警局协助提供线索。何力清楚地记得师傅老骆跟的。拐子说，张老板是个大好人，帮助过很多人，包括初来乍到的一对兄妹，还资助了无奈住在市场打零工的一个大学生，还有几个小青年，人家困难的时候除了搭把手，对吃不起饭的人还不收饭钱。是个好人嘞。不过，街坊们对拐子颇有微词，说他的烟酒卖的都比外面的贵，专坑熟人。

拐子见到何力，显然非常开心。他已经显老态，两鬓已经灰白，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精明。何力被他拉着，聊了一阵子。

“物是人非了！物是人非了！”拐子感慨道。“张老板都走了十五年了，大家也各奔东西五年了。”

拐子的一番话，也让何力突然语塞。

“重回这里，也算见到了不少街坊。大家都发达了呀！”拐子说道。

何力坐了一会，买好垃圾桶就回去了。而回去又被骂了，一个垃圾桶，网上5.9元一个的，大超市也才9.9元一个，何力却花了15块。何力不禁感慨，拐子还是那个拐子。

达达家具运送车里。刀疤陈惊魂未定，他看到何力那一刻，就不住颤抖。他总觉得十五年前那场大火没有烧完，迟早会烧到他的身上。十五年来，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听到张老板一家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