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你右边脸青了一块儿。等会儿御医来了，让她们一起替你诊治一下。”萧昊天头一回如此语气温和地和长女说话。

“谢谢母皇。”萧逸云小声啜泣着回答道。

圣上急招，太医院余下的1名院长、2名副院长和12名御医在一刻钟内都赶到了锦宜宫。

太医院众人人心惶惶，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全皇宫上下都知道君后挨了三皇女的打，还被打得吐了血。区区几下拳脚怎至于吐血，君后必然身有内疾。

君后出了事，朱广深如此积极地主动请缨，还劝她们留在太医院。事出反常必有妖，明眼人都知道其中必有猫腻。

萧昊天抬眼扫视了一圈御医，皱着眉头不悦地说道：“你们一个个按秩序过来给君后诊脉。看看怎么调理了快四个月，君后还是这般体弱？”

御医们一个个排着队把过脉后脸都吓白了，一个个低着头，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怎么都这副神色？” 萧昊天见御医们全都这副模样，心头涌上一种不祥之感。

她变了神色，声色俱厉地说道：“赵吉，你是太医院院首，你先来说！”

赵吉一下子跪倒在地，硬着头皮说道：“圣上，君后身体亏空已久，心脉曾受过箭伤，生产时又有过大出血。近几年思虑过重，茶饭不思。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君后心肺脾胃肾皆有损伤。如果好好调理，不再心神巨震，保养得宜，还能……还能……”赵吉话还没说完，人先抖了起来。

“说！”萧昊天厉声催促道。

“还能有五年寿命！”赵吉哆哆嗦嗦终于把话说完。

在场众人一下子都变了脸色，芍药甚至放声大哭起来。

萧昊天神色不明，然而她手背上的青筋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她手指指向另一个御医，语气沉沉地说道：“夏裕，你来说！”

夏裕支支吾吾道：“臣诊断的结果与院首相同。”

萧昊天不死心地一个个问了一遍，御医们的说法全都大同小异。

她气极反笑，看向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朱广深，大声问道：“朱广深！你前些日子怎么跟朕说的？你说君后身体微恙，并无大碍。”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臣……臣有罪，臣医术不精，有负皇恩。”朱广深跪倒磕头，害怕得全身发抖。

“给朕押下去好好地审！朱广深你五代行医，君后如今心肺脾胃肾皆有损伤，你竟然诊不出来！你把朕当傻子吗？”萧昊天怒吼道。

这些年柔儿管理下的后宫过于太平了，让她都忘记了那些隐藏于阴暗角落的污秽。

她怎么能忘了呢？她的父亲也是在后宫里无声无息地就死了。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才九岁，她跪下求了好几个御医，她们都冲她摇头。直到最后遇见一个刚进太医院的小太医，小太医良心未泯，背地里偷偷告诉她，她父亲是被人下了毒，脉象十分明显。

她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君侍，不受宠爱，彼时她在皇宫里无权无势。最后她天真地求到母皇面前，可是不仅她父亲死了，那个好心的小太医也死了。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皇宫吃人！

“你们去给朕开药，给君后好好地治！君后活到何日，你们也活到何日！你们月月替君后例行诊脉，君后怎么就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心肺脾胃肾皆有损伤了。朕每年耗费这么银两养着太医院，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

“陛下，不要责怪御医她们了。” 楚梦柔最初听到这个诊断结果，整个人是懵的。后来他冷静了下来，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几年日益衰败了。这四个月就像一场美梦，他的容光焕发是短暂的、不可持续的。他就像一个内里腐坏，外观可口的苹果。

“你们下去吧！” 萧昊天瞬间衰老了十岁。她无力地扬了扬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她从未想过柔儿会先一步离开她，她一直以为她们能白头偕老。

如果没有她，柔儿或许会嫁给一个楚诚中意的世家小姐或者温润学子，无论如何都比和她在一起强。柔儿会过上和妻主安安稳稳、举案齐眉的日子。而她，心理灰暗得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人性的光亮早就在人生前二十年的后宫生活里被磋磨没了，她只会给人带来不幸。

萧昊天这一生中从未如此彷徨过，她把脸埋进锦被，有些哽咽地问道：“柔儿，嫁给我，你后悔吗？”

你后悔遇见我吗？

你后悔为我忤逆母父吗？

你后悔为我四处奔走吗？

你后悔为我以身挡箭吗？

你后悔为我怀孕生女吗？

你后悔爱我？

萧昊天的眼泪润湿了被面。

楚梦柔轻柔地摸了摸妻主的头顶，声音中带着暖意：“我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我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我知道大家都笑我不聪明，你和母亲说的国家大义和朝堂纷争我都不明白，但我一直很努力地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许我曾经有过遗憾，那就是云儿，我没有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如今这个遗憾也没有了。”

楚梦柔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就像一朵随时会消散的云彩。

“昊天姐姐，这四个月我很开心，感觉我们又像是回到了刚刚相识的时候。如果能这样子活完这五年，身边能有云儿陪伴。我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我是乾国的女皇，拥有天下财宝。明天我就张贴皇榜，召集天下能人异士。柔儿，你相信我，你的身子一定能康复的。”萧昊天猛地抬起头，笃定地说道。

“恩。”楚梦柔坐起身来，笑了笑，低头给了妻主一个咸涩的吻。

萧逸云推着夫郎往回走，一路无言，柳尘卿第一次看到妻主如此沉默。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君后，他能感觉到君后非常疼爱妻主，是一个好父亲。

柳尘卿轻轻握住妻主的手，有些忐忑地说道：“妻主，今天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当时能隐忍下来，不和三皇女发生冲突，父亲他就不会受伤了。”

“阿卿，你不需要自责。御医们都说了，父亲的病都是有成因的。朱广深肯定早早被人收买了，才会隐瞒不报。”皇位争夺果然充满了血腥。

“妻主，乾国的大夫不行，我们可以找宁国的。宁国的大夫不行，我们可以找虞国的。实在不行，还有海外的大夫。天下这么大，我们还有五年时间，总能找到办法的。”

“恩。”萧逸云点了点头。

“桃桃，你有办法吗？” 萧逸云在脑海里呼唤桃桃。

小光球不是很有自信地说道：“我要好好研究研究，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