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一动不动，像一座栩栩如生的人鱼雕像。他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开门声吓得尾巴拍起一朵硕大的浪花。

他警惕地看向笑意盈盈的安吉尔，他第一次体悟到了妻主教的那句人类俗语“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卿儿，你该喝水了，人鱼是不可以离开水太久的。” 安吉尔手中变出一瓶矿泉水来。他优雅地蹲下身子，把矿泉水放在安卿的右手边，把鱼生放在安卿的左手边。

安卿大大的眼睛充斥着满满的困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这个“哥哥”。

他不明白哥哥今天为什么要刻意针对自己和妻主，刚刚却又出手帮忙阻止了妻主的精神力崩溃。哥哥忽好忽坏，反复无常，像个谜团一般疑窦丛生。但不管怎么说，哥哥都帮忙救了妻主。

“快喝水吧！”安吉尔拿起矿泉水瓶，扭开瓶盖，举到安卿嘴边，柔声催促道。

安卿警惕地身子向后退了退。他泡在水里，根本不缺水，为什么还要喝水？

“听哥哥的话，回人鱼王国好不好！人类帝国真的不适合人鱼生活。今天你看到了吧，你那个妻主自身难保。没有她的庇护，旁人随便说几句捕风捉影的话，人人都会怀疑你。你在人鱼王国至少是个受人敬重的王子啊！”安吉尔蹙着眉，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哥哥今天的所作所为，只是想帮你认清这些虚伪的人类而已。她们一直把人鱼当成一种用来治疗精神力损伤的工具。在她们眼中，人鱼就和代步的飞船、手上的终端，甚至修理用的扳手是一样的。思想底色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安吉尔轻轻撩开了安卿额前的碎发，低声引诱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连你那个妻主也是这么想的。人类的爱情对人鱼而言不是救赎，而是桎梏，让人鱼心甘情愿为她们奉献。”安吉尔用最柔情似水的语气诉说着最令人胆颤心惊的话语。

安卿缓缓摇了摇头，丝毫不为所动。他不是傻瓜，也不是笨蛋，他自然清楚人鱼对人类的价值和意义。但他不会唱歌，对妻主并没有什么益处．妻主犯不上费尽心思讨他欢心。

爱情在人类世界是这样，在人鱼王国又何尝不是呢？人鱼也都追求强大、尾鳍漂亮、歌声动听的伴侣。安卿甚至觉得双方互有所求的感情才是最长久的和牢固的。

只有哥哥才需要担心伴侣对他另有所图吧，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向妻主奉献，有的只是一颗真心。

就算人类觊觎人鱼的能力又如何，她们夺不走人鱼的歌声，只能通过编造爱情的谎言来笼络人鱼的心，只为求得歌声抚慰精神力暴动。更重要的是人类终生不敢背叛人鱼，害怕来自人鱼的报复。

安卿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如果谎言能持续一辈子，那还是谎言吗？

安吉尔发现如此劝不动安卿，他指尖反复摩挲着矿泉水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凯德慧的脑域崩溃只有ＳＳ级人鱼的歌声才能安抚。人鱼和人类虽然联姻了百来年，但仅有一条ＳＳ人鱼嫁给了人类，并且他现在不在首都星，随着他的妻主去了偏远星系。”

安吉尔的语气变得冷冰冰的，透着几分深海的寒气：“现在首都星只有我才能救你的妻主。我可以选择救她，也可以对外声称我的嗓子被你毁了，近期都唱不了歌。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安卿这才惊觉：在自己和哥哥这场博弈里，他完完全全处于下风。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急需哥哥歌声的力量，自己却没有什么足以交换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被安吉尔拿捏住了软肋。

安吉尔的眼神没有半点温度，他紧紧盯着安卿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我可以救凯德慧，但你必须立刻回人鱼王国，不准跟任何人告别，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如果你拒绝，那么我不会再出手救她。”

“你不是爱凯德慧吗？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你离开她，她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另一条路是你坚持和她在一起，但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死去。” 安吉尔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后，饶有兴趣地等待安卿的答复。他像一只性格恶劣的猫咪，肆意逗弄利爪下毫无反抗之力的老鼠。

安卿打心底不相信哥哥的承诺，但他也明白哥哥的威胁是真的。安卿神色凝重地笔直回视，仿佛想要一眼望到安吉尔的内心深处，“我离开首都星后，你，真的会帮我安抚妻主的精神力吗？你能够保证让妻主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吗？”

“当然了！我愿以人鱼族祖先发誓，如果我安吉尔违背誓言，必将魂飞魄散化为深海泡沫！”安吉尔举起右手，郑重发誓道。

以人鱼族祖先发誓，这在人鱼族中是很重的誓言，安卿不由信了七分。

“来，把水喝了吧！” 安吉尔再次把水递到了安卿手边。

“哥哥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飞船，首都星到人鱼王国有一天的路程，微型飞船里没有水舱，趁现在多补充一点水吧！”安吉尔的声音又变回清风般温和。

安卿艰难地做下了决定。他接过矿泉水，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他不是不相信妻主，他知道妻主有平复精神力暴乱的方法，但现在妻主还在昏迷，亟需人鱼的歌声安抚。他不能拿妻主的安危来赌。

他回人鱼王国，妻主醒来之后一定会来找他。就算妻主气他不辞而别，不来找他，他也可以来首都星找妻主。

甚至他都不用真正离开！妻主前阵子教过他飞船的手动驾驶方式，他知道驾驶座扶手内侧下方的隐藏按钮，按下按钮会弹出应急工具箱，里面的工具可以打开控制台，强制更改飞行路线。

他可以假装上了飞船，然后更改路线返回首都星，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待妻主苏醒的消息。

安卿脑子里正盘算着，突然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侧身翻在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