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挨千刀的狗东西！”虎子他娘蹭的站了起来，推开同座的人，捞起板凳就冲了出去，“要是我家虎子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要那野种偿命不可！”

虎子爸也急慌慌地跑了过去，有那么几个好热闹的，也跟了过去。

云茜正想跟过去，被云妈拉住了，还背着人在云茜腰上狠掐了一把，怒目而视。

村长见气氛冷了下来，拿起酒瓶吆呼，“男娃子打架有什么好瞧的！有几个男娃不打架的，不用管他们，咱们继续喝酒，干了！”

村长端起喝酒的碗，一口闷完，把碗倒过来，滴水不落。

大家都给力的鼓掌！这都是用自家粮食酿的酒，后劲贼大了！

成功把还没有走远的人拉了回来，你来我往的，气氛热烈了起来。

没有人在意，那个野孩子面对两个大人会不会受伤。

在农村，没有兄弟姐妹的，又穷，就免不了明里暗里的受欺负，今天放水把你种的菜淹死，明天把你山上存的柴火偷走。

“茜她娘，”秋生他娘拉着云妈走到一边，“我家儿媳妇马上就要生了，想着咱两家结个亲，云茜也多个弟弟妹妹，你家就小峰一个儿子，实在是太单薄了。”

“诶哟喂！”云妈吃了一惊，开心的嘴都合不拢，“这么大的好事我可得和他爸说道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云妈心里有数，知道云爸肯定会答应。

这也是村里的老习俗了，给孩子认个干爹干妈，说明干爹干妈家的生活红红火火，要找新生的孩子压一压。

“这是应该的！”看见云妈高兴的脸，秋生他娘知道八成是成了了，两人双手紧握，顺势就拉起了家常。

云茜看她爸和长辈在一起聊天，她妈一时半会儿也注意不到她，正想偷偷溜走，就看见村长孙子带着自己的班主任从走了过来。

“云茜，恭喜你，考上J大金融系！”班主任看着云茜的眼神里全是满意，能从深山里读出来的大学生，是有自己的造化的。

云茜小跑过来，眼里全是崇拜，“强哥，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呢！”

“你给我打了电话，我怎么可能不来，”强哥敲了敲自己浑身酸疼的背，十分心疼云茜。

“你们村连条正经的马路都没有！我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你们镇上！又走了两个小时的羊肠小道才找到你们村。”

云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把人迎到主桌，自然又是一堆寒暄。

半个多小时后，云茜才终于找到时机溜了出来。

云茜家院外，虎子他娘看见自己儿子被野种压在地上打，就像一条疯狗似的冲了过来！

八九十斤的徐念冷不丁就被两百多斤的大肉撞飞了！

若不是被抄近路赶来的余大民拦住了，虎子娘还想压着徐念打。

虎子他娘被拦住了也不心虚，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趴在地上的男孩，唾沫四溅。

“你这狗娘养的野种，把我乖儿子打成这样，有娘生没娘养！臭不要脸的狗东西，浪费你爸那么多粮食！我看还不如养条狗！”

徐念默不作声的爬起来，从小到大这些话都已经听习惯了！

徐念妈妈在他六七岁的时候就带着妹妹离开了村子，在那之前，徐念还叫余念。

徐念从小跟着他爸余大民生活，可余大民是个懦弱不争气的，更是因为徐念妈妈偷人的风言风语，在村里头都不敢抬。

徐念妈妈后来回来过一次，徐念没有见到，只听说徐念妈妈回村的那天，还没到村口，就被人看见了，好事的人一直追着骂到徐念家里。

当时年纪太小，徐念已经记不清当初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天黑沉沉的，闪电照的漆黑的屋子里亮了又黑，雨声一阵接着一阵。

中午余大民干完农活回家，听到徐念妈回来的消息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念许久，甩了徐念一巴掌，跑出了家门。

很久很久余大民都没有回来，徐念饿的受不了，跑去了距离最近的村长家。

村长听后立刻敲着锣满村里吆喝，让村里的壮劳力沿着村边找找余大民。

虽然有人骂骂咧咧，但都穿着蓑衣去村子周围找寻了开来。

清晨村里人才在一个佷陡的山坳下找到了余大民。

那山坳是去镇里唯一的一条路上的，离村子好长一段距离，一般没什么人去，正好又碰上大风大雨，盖过了余大民的求救声。

回家的动静不算小，还没等徐念扑上去喊爸爸，余大民一脚就把徐念踹飞了，骂道，“没用的野种！给老子离远点！”

被打的那一瞬间，徐念傻了，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寂笼罩了这个才刚十岁的孩子。

徐念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那短短几个小时的，被打偏过去的脑袋一直没有勇气转回来，木木地看着他爸回来拿着的绿本子。

就算是那天下着大雨，摔断了腿，徐念爸也紧紧地护在怀里，没有湿一丝一毫。

徐念一阵耳鸣，听不见别人拉住余大民的手，劝诫的声音，只觉得天旋地转。

等徐念再有知觉时，就是手里被塞了一个暖和的窝窝头，云茜用她小小的肩膀抱紧了他。

那天晚上，村里好多人都在，徐念野种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

“野种！”

虎子看到自家爸妈来了，不太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云茜家的院墙说：“娘，我看见这野种往茜茜姐姐家围墙里扔木头！肯定是想干坏事！”

徐念趴在地上没有说话！他已经习惯了！这村里不管是哪个小孩做的坏事，都往他身上推，在村里人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小子。

“好啊，狗东西！茜丫头平时对你可不错，你居然敢趁着大家都不在就去偷人家院里的东西，果真是和你那下贱的娘一个德行！”虎子娘顾忌着一旁站着的余大民，到底没说出更难听的话！

余大民低眉顺眼地待在一边，仿佛骂的不是他的儿子！

虎子他娘看着虎子的伤，心疼的不得了，当娘的打的再怎么狠，也不会打的满脸是血！这得吃多少营养才补得回来！

虎子他爸看不下去了！猛吸了一口旱烟，看了一脸血的虎子，说道：“大民啊！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可虎子这伤，是这狗崽子打的总没错！”

余大民听懂了虎子爸的未尽之意，嗡着声说，“我开春养了两只鸡，你们明天拿去杀了给虎子补补！”

“那你明天鸡就别放了，我一大早就去抓来炖！”听到这话，虎子他妈心里才舒坦了一些。

虎子的脸上也就蹭破了一块皮，本来就没受什么伤。不过大家欺负他们习惯了，要是换做其他村里人，可没这么好说话。

虎子娘拉着虎子走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的心肝儿哦，这可伤的狠了，得好好补补。

有看不惯虎子娘的人顺嘴说几句，“那虎子也就蹭破一点皮，还要走人一只鸡，人瘸子养点东西也不容易，虎子娘这么糟蹋也不怕报应！”

到底不是自家的事，看热闹的人慢慢的都离开了。

就剩下余大民和趴在地上的徐念。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么些年，要不是村里人一直帮衬着，爸也养不活你，等你再长大些……”

这些话徐念已经听了很多年了，他爸受伤以后腿断了一只，在这个靠种田吃饭的村子里，早些年种的还不够养活自己，全靠村里人帮忙接济。

他长大后情况好了很多，可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习惯了隐忍，习惯了别人的怒火，习惯了默不作声。

“爸，我没事，我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余大民长叹了一口气，拄着拐杖走了。

徐念狠捶了几下地面，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徐念是他妈在镇上怀上的，长到十岁时，他爸妈离婚了，徐念才回到村子里来。

余大民也就农闲时期去几次，后来徐念妈妈更是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徐念一直被怀疑不是余大民的种。

随着徐念越长越大，那和徐念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这话倒也没几个人说的出来了。

可野种这名声，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何况，最早还是徐念爸喊出来的。

徐念给自己改名叫徐念。

可除了云茜，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村里人只会叫他野种！

徐念在地上挣扎了好久，也没能站起来，靠在平时歇晌的木桩上，徐念休息了好久，才捡起一旁的花束。

花瓣已经掉光了，散落在众人践踏过的泥土上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徐念也不知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这是云茜最喜欢的花，每次云茜见到的时候，笑的就像是这花一样美，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每当这种花盛开的时候，徐念都会去采来放在云茜家门前，然后躲在树后面，默默地看着云茜，就足够了。

小心翼翼地朝花束吹了一口气，苟延残喘着的零星几片花瓣也飘落了下来，徐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幸存的最后一片花瓣，脑海里的思绪万千，终于下了决定，朝家里走去。

谷场的宴席一直热闹到后半夜，云茜沿着月光回家时，不意外的在家门口熟悉的地方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曼珠沙华，上面还沾满了灰尘。

云妈拍了下愣神的云茜，“愣着等死啊，快开门，没看你爸快抱不动你弟了。”

云茜赶紧打开院门，让云爸抱着睡着的云业峰先进去。

进院子一抬头，云茜一家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是一天没着家，院子里就多了一架搭好的秋千，家里的猫咪懒懒地趴在上面，悠闲的晃来晃去！

看见主人回来，伸了个懒腰，喵叫了一声，又趴了下去。

云茜爸妈倒是见怪不怪，肯定是徐念那小子弄的，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家里时不时的多一些东西，好歹是占便宜，没理由往外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