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图目光呆滞里露出苍凉悲恸，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开口说出完整的话。

“谢谢小五姑娘的救命之恩。”

陈幺娘拍了拍他的手起身，“刚才那个伙计你要注意了，赶紧解决他，不然很影响你后面做事的保密程度。”

贺图无声的点点头，“小五姑娘怎么看出他有问题的？”

“之前没看出来，这不近两年跟人学了拳脚健身，发现他走路比别人重，我一进茶楼，他在许多人里第一个就发现了我，说明他很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陈幺娘说完望着门口贺新春的背影又道。

“贺图大哥，只要心火不死，必然还能东山再起，吴玲珑确实不太适合做家主。”

“你们老家主走前给你们留了后路，目的只求你们，给吴玲珑一个无忧的生活保障，其他的没太多要求了，既然如此那便舍弃了吴氏船场吧！也为活下来的船场人重新打算一二。”

“吴氏船场与盛京的官邸牵扯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就算现在躲过了，日后总有躲不过去时候，与其日后困守无生路，不如眼下尽力多留点孩子活下去。”

贺图翕动着嘴角挤出笑，“谢谢小五姑娘开导。”

“不客气我走了，”陈幺娘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出来看见贺新春低着头，努力憋着悲伤还在努力笑，只能拉了拉贺新春的手，表示了她的同情和无力。

陈幺娘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新春哥，你要是不想船场出来的人被人赶尽杀绝，就把鱼胶让给与你们实力相当的人收，做个顺手人情也是不错的法子，我们兄长们今年彻底退出送鱼胶的生意了，全权交给了饮马寨的马家人负责。”

“跟贺图大哥说，我明早会送一坛新制的药酒过来，需要伙计们试喝了才可以卖，酒有点烈的厉害。”

“好，”贺新春哑声答应好。

陈幺娘再没说什么了，一步一步的下了楼梯，与小二走了个迎对面。

“小五姑娘糕点好了……”

“好了也来不及吃了，我得回去赚钱了，明早记得给我多做两样糕点备着，我明儿给你们掌柜送好东西来，”陈幺娘神秘的对小二笑。

“好东西？”小二睁大眼睛重复。

陈幺娘一副不可说的兴奋样，拍了小二肩膀吹着口哨跑了。

小二端着盘子站在楼梯口，目送陈幺娘出茶楼都回不过神来。

“端糕点发什么呆？”贺图走过来不悦道。

小二回神忙弯身，“小五姑娘刚刚说什么明儿早来，让小的多备几样糕点，她要给咱们好东西来着。”

贺图听了背手看向门口，“你一会下楼吩咐几个小伙计，明早带他们上二楼排队等着，我要试试小五姑娘送来的药酒。”

“行了，楼上别上糕点了，我现在出门去八方茶楼走一趟，试试她们的药酒效果如何，”贺图碎碎念的走了。

小二眼里闪过狐疑，难道他们还不知道船场发生什么事了吗？

贺图出了茶楼走到黑暗处，盯着船坊茶楼看的久久不能回神，不知看了多久，才毅然转身去了北码头盐院府衙。

……

陈幺娘回去浅浅的睡了一觉，天刚有点亮意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洗漱好抱着两大坛子酒，脚步很轻快的朝茶楼而来。

贺图忙了一夜，此时眼睛里都是血丝，带人坐在二楼等陈幺娘来。

贺新春则在门口迎接人，清晨的茶楼显得格外冷清，他孤零零的站在门口，看见陈幺娘出现了，忙不迭的跑上去笑道。

“阿兄吩咐我，在门口迎接小五姑娘，这就是新制作的药酒吗？”

“没错！酒烈醇厚一碗迷两碗倒，”陈幺娘得意的把酒坛子递过去。

贺新春接过酒眼里闪过愤然，脸上依旧还是挂着笑模样，嘴里悲伤道，“谢谢小五姑娘。”

“不用谢了，谁让你们也帮过我呢！都说大恩不言谢，能帮忙就是我谢你们当初的情份，”陈幺娘一股江湖儿女的义气拍胸脯。

给贺新春看的心里直发热，紧紧的抱着酒跟陈幺娘上了二楼。

“阿兄，小五姑娘新制的药酒来了！”

“可把小五姑娘盼来了！快拿碗过来试喝，忙了一夜喝完药酒好睡一觉，”贺图喜笑颜开的吩咐小二摆碗。

陈幺娘拿了一坛酒打开，亲自给小二们倒酒，示意他们挨个的端酒喝。

陈幺娘认识的小二排在最后，贺图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自己端碗喝一口吧唧下嘴。

“怎么没有上次甜了？”

“是吗？我一样酿制的呀！怎么不甜的？新春哥也喝一碗尝尝，”陈幺娘转身给贺新春倒了一碗酒递过去。

贺新春咕噜咕噜一碗酒喝完，放下碗喷着白气道，“我觉得很甜！”

“我就知道新春哥最懂我，贺图管事压根不会喝酒，你们也喝一口试试，”陈幺娘随意的把酒坛子放桌子上说道。

其他小二们闻言端起酒碗就喝，一时间二楼都是喝酒的声音。

“真是甜的呢！跟前两日去小五姑娘家喝的一样，”那日喝醉的小二开口了。

“看看看，我说贺图管事的嘴不行吧？呶再喝一碗，我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撑住了，”陈幺娘接过贺图递给她的酒坛子，先给贺新春倒了一碗看他喝。

贺新春有点贪杯的迫不及待仰头喝了，咂咂嘴道，“甜里有点苦咋回事？”

“滋补药酒肯定有点苦味的，你就说好不好喝吧？”陈幺娘不耐烦道。

“好喝，再来一碗……”

“想啥呢？我这药酒都是论碗卖的，一碗药酒得三十文钱，今儿要不是你们贺图管事不放心药酒效用，你们能白喝上我的药酒？”陈幺娘吝啬的抱着酒坛子不给了。

小二们看了忍不住笑，纷纷伸碗等着第二轮试喝。

陈幺娘心疼且小心的倒着酒，共有六个小二哥排队，一人一碗倒下来，坛子里的酒去了小一半，陈幺娘倒到最后冲昨晚小二笑。

“我给你多倒点，等你白日休息好了，晚上起床后给我送点吃的过去，我家里的地址你记得吧？”

“小的记得，小的一会就能给小五姑娘送过去，”小二忙不迭的讨好。

“一会不用你送了，我要去酒铺子买酒让他们给我送，”陈幺娘一边说话一边甩手换姿势倒酒。

酒水不经意的擦过她手上戴的戒指，被支起的袖袄挡住了，没有任何人看见，她给最后的小二倒了满满一碗酒，眼看着都快溢出来了，酒倒完了眼里都是后悔心疼。

她的表情在场的人看的一览无余，众人忍着笑，仰头咕噜噜一口气喝干。

贺图看陈幺娘身边小二喝完酒，眼里陡然闪过杀意快不可见，他扭头对贺新春看过去。

贺新春接收到兄长的眼神，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陈幺娘道。

“小五姑娘再给我们尝一碗，不白喝你的滋补药酒，”贺新春说完摇晃着抢了陈幺娘的酒坛子。

“哎！这药酒不能多喝……”陈幺娘话还没说完。

贺新春抱着酒头铁的不行，飘着身子给众小二们倒酒，非嚷嚷的要喝下去。

小二们红着脸齐刷刷的看贺图管事。

贺图抿着嘴生气的挥手，示意赶紧喝了滚走。

小二们有点喝上头了，见掌柜挥手让喝，于是抱碗就朝嘴里灌，三药酒喝完瞬间倒地三个。

陈幺娘手边的小二听见倒地声，迷醉的眼睛瞬间清醒了不少，警觉的朝地上看去，见他们喝的脸红脖子粗的躺着打咕噜，警惕的目光稍稍安心下来，眸光偷偷看陈幺娘贺图他们。

见他们没把注意力放他身上，而是皱眉看地上喝醉的人不满，他心里彻底的放下了警惕。

陈幺娘余光看了心里冷笑，一会让你心肺肚肠疼绞而死，她对贺图笑了一下。

贺图踮起酒坛子晃了晃，皱眉再次不悦道。

“新春怎么这般贪酒……”

他话还没说完，贺新春一把抢过酒坛子，可嗓子抱住没倒的三个人，非要跟他们猜拳喝酒来着，贺图生气的上去拉人都拉不开。

最后还是陈幺娘看不像个事，开口劝道。

“坛子里的酒也不多了，索性给他们分喝完赶紧送去睡，新春哥的酒品太差了！以后试新的药酒坚决不能给他喝了。”

贺图只能压抑生气的脸，亲自拿酒坛子给四人分酒喝，说是不多了，真正倒出来还有一人两碗的量。

三个小二第四碗酒又倒了俩，剩下一个小二的眼里，再看不见任何清明之色了。

贺图冷笑着拿出一丸药，溶进最后的一碗酒里，亲自掰嘴灌进了小二的肚里。

“贺图管事他是不是真有问题？”陈幺娘假装不确定的问道。

“他的确有问题，根本就不是我们贺家的孩子，他顶替的那个孩子早就夭折了，”贺图眼里闪过无力的愤怒。

“你死去的爹干的好事？”陈幺娘觉得贺老管家，是能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好事。

贺图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这几个全都是我父亲在世时，安排进的贺家鹰子，今儿一并解决了他们。”

陈幺娘嘴巴张成鸡蛋那么大，此刻只能用感叹号赞扬贺老头，会玩！敢玩！玩的挺花里胡哨的！

“贺图管事你现在一旦动手了，与芙蓉楼可就撕破脸皮了，万一凤池没有交账册出去……”

“小五姑娘，我们吴氏能赌的起吗？一两千口子人，我们根本就赌不起姑爷的那点良心，更何况他不是情义之人。”

“从芙蓉楼骗取吴氏账册开始，我们与姑爷就撕破了脸皮，小五姑娘放心，你与我们船场有救命之恩，我们吴氏绝不会牵连与你，请你受贺图一拜，”贺图说完结实跪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陈幺娘赶紧侧身心虚道，“我帮你一起处理了他们，以后我便不来茶楼了，还请你莫要怪我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