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幺娘从隆兴寨回到家，时间已经是上半夜过完了，她没有马上睡觉，而是打了一盆冷水把整个脸埋进去。

冰冷的水激的她全身颤抖不已，此时无言的激动、高兴、悲伤的眼泪，全融进了这盆冰水里，她不知眼泪为谁而流，她只晓得这眼泪不能流在冷水外。

冰凉的水冻了陈幺娘很久，直到她感觉脸没知觉了才起身，拿出毛巾覆在脸上，进屋直挺挺的倒在床上盖着被子，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陈幺娘全做了，不知她以后能落到什么下场！

……

林尚存带着一身冷气回到百花寨，进屋点亮油灯打算洗洗睡了，结果油灯亮的瞬间心里惊的愣住了。

“夫人？你……”

林尚存扭身看了看门外，确定没有下人守在门口，不解的看着百花夫人，百花夫人不知何时过来的，又在他屋里等了他多久？

百花夫人慈爱的冲林尚存笑了笑，对林尚存的吃惊一点没放在心上，反而闻声问道。

“阿大的义妹找尚存这般急，所为何事？”

林尚存心里努力稳了稳心神，端着油灯走过去放下回道

“送信让我赶紧通知陈大他们快回来，吴氏船场出事了。”

百花夫人听了没说话，示意林尚存继续说。

“吴玲珑把船场与官府来往的账，全交给了四当家的红颜知己牡丹夫人，牡丹夫人又把账本送去了它该去的地方，”林尚存最后一句说的有些模糊不清。

“她犯了官府的大忌，所以船场最近会有大动作，小五姑娘怕这风暴波及到陈二陈三，想让他们回来力挽狂澜隆兴和的生意，夫人听了什么想法？”

百花夫人听完挑起眉，眸光里多了震惊。

“吴玲珑不至于糊涂到这般地步吧？她昏头了？”

林尚存不屑的嘲讽道，“她女人家心里只有自己的孩子，心硬的用全船场的人做筹码，用来献给四当家垫桥铺路，就为了好让他给自己孩子一个“唐”姓，以为这样，她孩子就能脱离吴姓的下贱了！”

百花夫人脸上的震惊还未完全消失，又听林尚存讥笑道。

“咱们四当家据说如今身架不一样了，被京里人暗地称为“小国舅爷”呢！夫人想为大少爷报仇，可得抓住唯一的机会了，要是抓不住以后就没机会了。

“怎么说？”百花夫人敛了表情迷惑。

“四当家做国舅爷前，为了钱财留在乌溪府做了什么，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如今不就是派牡丹夫人朝吴氏动手了吗？”

“他下一个动手的会是谁，夫人心里一点猜不到？他怎么会留对他知根知底的人活着，难道盛京的公子官员们个个对他都满意？”林尚存笑的神秘。

百花夫人倏然握紧手，眼底闪过毒辣和不甘心，哑着声音道。

“他不回来了吗？”

“听陈大义妹口吻他会回来的，而且是很快就回来了，他眼下虽是身架上去了，没道理费劲处理了吴氏船场，却不要船场留下的肥肉，他光有娘娘姐姐，没有唐府支撑不顶事，属下也觉得四当家必然会回来的，所以才说夫人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我今晚还听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就是不晓得真的假的，”林尚存说着皱眉住嘴了，看模样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消息说来听听？百花夫人抠着手让说出来参考。

林尚存造次的靠近百花夫人，在她耳边原样的说了陈幺娘讲的秘闻账本事。

“属下也不确定此事的真假程度，倒是听完以后，有点儿灯影能对上点事，那个影还就在咱们五当家的身上，”林尚存三两句话引在了五当家身上。

百花夫人放下手舒平眉头，“老五？”

“嗯，夫人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四当家开始虽然跟三当家合作了，但是属下听人说过，三当家当时并不想现在的魏五当家，升上来做当家人的人选，是咱们的四当家，直接跟寨主和夫人商量好了，不经过三当家的同意直接升的，有这事吗夫人？”林尚存问。

百花夫人回想当时情况，老三当时没同意也没反对，后面不知什么原因好像又表态同意了。

林尚存看百花夫人的表情笑了一下道

“自打五当家做了当家人后，夫人看三当家还跟四当家好吗？他们是不是几乎不再来往了，反而是五当家和七当家，跟四当家来往的日益密切起来。”

“更奇怪的是，四当家怎么会认识五当家的？那时候五当家可不出名，还是三当家手上一个管事而已，能让四当家撕破脸提拔他，说明他手上有点东西，属下想会不会与刚刚说的那个有什么联系？”林尚存说完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账册”二字。

百花夫人目光阴冷下来，虽然面上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可她眼神却是丁点不藏着。

“属下再说一句僭越的话，我父亲活着与夫人争寨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热化的？不就是断头湾设官卡漕开始的吗？”林尚存坐下字字斟酌的给百花夫人分析。

“有没有可能，百花寨那时候之所以被官兵盯上，是官大人们查到背后的盗盐贼，极有可能就是咱们寨子里的人，不然如何解释百花寨突然被盐院莫名盯上的？”

“后面百花寨能化险为夷，说来还得感谢四当家入寨，他用唐国公府的名声，让百花寨平安脱困出来。”

“吴氏上赶着过来跟百花寨合作，帮夫人揪出多年没发现的隐藏内鬼，这一切不觉得很巧合的厉害？”

“依属下愚见，这账本哪是什么账本！不就是记载的清楚明细京里官府邸的私账？”

“至今属下都在想四当家落难的事，他真的是落难来的？为什么偏偏落难到百花寨？东城门的帮寨，大大小小可有不少个，比百花寨好的多出多少的？”

“四当家说自己不得父亲喜欢，可属下从未见过这样不得父亲喜欢的孩子！夫人也是有孩子的人，您不喜欢你的孩子，你会允许他用唐家名声，在乌溪府大用特用不予理睬？”

百花夫人背手走至门口，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吐出冷如冰刀的话。

“找人尽快对老五动手，不管他是不是凤池的人，我都不想听见他跟私盐账有关系，别让凤池回来救他……”

“夫人，五当家要动也不该我们动，”林尚存笑眯眯的打断了百花夫人的话。

百花夫人转身看林尚存，“你想让谁动手？老三吗？”

“不是，是二当家动手，二当家不是一直眼馋商铺吗？如果他有本事动了五当家，那商铺便是他二当家的了，到时候再让三当家这头猛虎出山跟他争。”

“夫人现在紧急应该抓的东西，是见吴玲珑一面，从她手里拿些四当家想要的东西，只有你自个儿手里握了好东西，才可以多一分为大少爷报仇的机会。”

“我也不是什么好心，我只想报我家寨子的血仇，夫人的手段我林尚存不及，但是我会钻营消息，不管他们怎么死的，死谁的手里都没事，最重要的事他们死了就成，”林尚存说着脸上溢出的恨意毫不遮掩。

百花夫人看了脸上一阵恍惚刺疼，她儿子在的话，说不得也如这般给她出主意。

“本夫人晓得了，尚存休息吧！”

“夫人，记得敲打敲打七当家，莫让他坏了咱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咱们杀家之仇不能不报，”林尚存跑到门口警告走出去的百花夫人。

百花夫人听了没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消失在了黑夜里。

林尚存靠在门上看着黑夜没说话，他不及陈幺娘的心狠手辣，到底是没说出她母亲的事。

……

陈幺娘次日在家睡了大半天，下午爬起来没等到石彩英，抱出自己的酒坛子擦干净，人开始平静下来蒸酒。

从早忙到晚的不歇手，一直忙到第四天傍晚，石彩英带着丫环打着伞来了，淅沥沥的雨丝夹杂了她的开心，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挑东西的男人。

“小五爷好呀！你要的精粮，奴家费了好一番功夫弄到的，你瞧瞧满意不，”石彩英手拿帕子擦嘴娇笑。

陈幺娘起身擦了擦脸上熏的灰，欢快的对挑粮食的男人招手，示意他把面粉送去屋里。

伴月在石彩英的眼神里，跟在男人身后陪他送面粉，看人放下面粉给了一份跑腿钱，送人出门随即站在门口没进去了。

“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听到消息满意吗？”

陈幺娘手拿抹布坐在廊檐下，仰头笑问院子里打伞的石彩英。

石彩英别提笑的有多开心了，收了手里的伞走到陈幺娘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小五爷确实本事厉害的紧，今儿上午娇姐看到面目全非的人，当场吓的昏死过去了，奴看到担心的不行，好一顿安慰照顾娇姐，呶，累的奴现在天黑才过来看小五爷。”

“只要是阿英来看我，不拘早晚我都心生欢喜，谁让你小五爷就喜欢你聪明伶俐呢！你哪怕是夜里来，我都愿意受风淋雨等你。”

陈幺娘伸手握住石彩英的手，手指在石彩英的手心轻挠挠，脸上的笑容灿烂的简直晃眼。

石彩英被陈幺娘挠的浑身跟着火了一样，眸光里不自觉的带了别样的情绪。

伴月听了陈幺娘说的话，瞬间鸡皮疙瘩起满身，谁家姑娘说这话？男人家都没她会说，你看给她们小姐哄的，心里跟长草了一样，看着不比公子差啥。

石彩英挨着陈幺娘坐下，目光直直的打量陈幺娘，抬手拿手帕给陈幺娘擦脸上的灰。

“我脸上很多灰吗？”陈幺娘看石彩英专注的擦她脸，奇怪的问了一句。

“哦，灰不太多，我就是看看你脸皮是肉做的不，怎么心不红脸不臊的，”石彩英说的极为认真。

陈幺娘……

她用力拉下石彩英的手，大姐，谁的脸皮不是肉做的？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的？难怪不被老大放心尖上有原因的。

“看到你想看到的了，完全可以差人送消息来，这样冷的天还亲自来送消息，我看了心疼的都裂开了，你看你这手冷的跟冰块一般，怎么这般不爱护自己的？我看了得心疼成啥样了！”

陈幺娘低头一边责备石彩英，一边拿着石彩英的手哈热气，双手不停的揉搓暖石彩英的冰手。

伴月闻言冷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伸头朝屋里偷看，眼睛睁的比鸡蛋还要大。

这么无耻？青天白日的就哄她们小姐？伴月好想立刻冲进去摇醒石彩英，你清醒清醒呀！小五爷是姑娘！是姑娘呀！

石彩英温顺的任由陈幺娘搓手，歪头看着陈幺娘的柔声道。

“船坊茶楼贺图去找我了，小五爷有什么想要我帮他的？”

“什么叫我有什么想要你帮的？我是在为你谋划后路呀小傻瓜！”陈幺娘伸手刮了一下石彩英的鼻子笑。

石彩英不是很理解的看陈幺娘。

“你最近对宣娇做的事，老大回来你怎么交代呀？你现在不趁机做些什么，你不在了，我去哪里哭你哟！连个土坟头都没有，”陈幺娘整理着石彩英散下的发丝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