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伤没什么的。”

陶语说。

她不是故意隐瞒关柏斯，她是真觉得这点伤口犯不着专门在电话里说，就是怕她说完以后关柏斯不管不顾地跑来。

哪知道她即使没说，关柏斯也还是跑来了。

“文文姐，吓坏了吧？”杨舟跟在关柏斯的后面跑过来。

“我还好，你赶紧去看看王叔吧。”陶语说，“刚才我问过医生了，王叔右手骨折，挺严重的。”

“行，那我先去看看。”杨舟拍了拍关柏斯的肩膀，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别生气，我就是点皮外伤，一点都不严重。”陶语伸手拉着关柏斯的衬衫袖口，好脾气地哄他。

她一这样，关柏斯就生不起气来了。

他坐到陶语身边，看了看她腿上的伤口，确定看起来的确只是皮外伤以后，才松了口气，说：“我一听你说车祸，吓都要吓死我了。杨舟一直跟我说你既然能给我打电话，肯定就不会有多严重，但我还是怕。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万一撞到哪里表面上看不出来，那种是不是会更严重，想着来了一定要拉你去做所有的检查。”

说着，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夸张，苦笑起来。

“你别咒我，我真就是磕了一下膝盖。我还是坐着救护车来的，你就算不相信我，总得相信医生护士吧？我要真有什么，他们早把我拉进去治了。”陶语说。

“嗯，我看见你坐在这儿，我才松一口气。”

关柏斯一下又一下地捏着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陶语想了想，反正已经没事，还是告诉了他实话。

这样的话起码会让他觉得他的担心不完全是多余的。

“其实我也算是很幸运了，王叔驾驶经验好，所以反应快，而且你的这辆保姆车质量好，跟个坦克似的。你是没看见其他车都撞成什么样了，我和王叔被夹在中间，要是普通的车可能就不好说了。”

“车是杨舟买的，说是开出去要有牌面。”关柏斯撇了撇嘴，“当时我还嫌他装，现在看来幸好他买的车好，我得谢谢他。”

“嗯，谢谢他。”陶语顺着他的话说道。

关柏斯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

说起这个，陶语有些无奈：“本来我想去超市买点菜，回去也给你露一手我的厨艺，虽然没你那么好，但我有几个拿手菜还挺好吃的，结果……”

“没关系。”关柏斯说，“外卖买菜也很方便，先买上，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能做了。”

他说完，看了一眼陶语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你还想做吗？要是没心思的话就改天再说。”

“做吧。”陶语说，“别的没什么，就是想起来还是有点儿后怕。”

如果当时她一直坐在车里，只有点轻伤，这起车祸对她来说就仅仅只是一个小事故而已。但她当时下车的时候看到了车外的情形，才知道这不是一起小车祸，几乎每辆车都有人受伤，她和王叔纯粹就是因为幸运，才成了车祸中受伤最轻的几个人之一。

被救护车拉走的一个司机当时头上全是血，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她从小就很惧怕这样的场面，有一次跟父母去乡下探亲回来，在路上遇到的那起车祸曾让她一晚上连着做了三个噩梦。

到家后，陶语简单地做了三菜一汤，关柏斯边吃边夸，快把几道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夸出花来了。

晚上陶语睡觉前拉着关柏斯说话，关柏斯坐在床头，让她把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笑着问她是不是不敢关灯睡觉。

陶语有点不好意思，说不敢关灯睡觉听起来也太丢人了。

她和关柏斯说起十岁那会儿从乡下回来遇到的一起车祸。

那天他们从乡下吃完晚饭出发，出发没多久天就开始黑了。她在后座上昏昏欲睡，被一次急刹车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坐在副驾驶座的沈黎见她醒了，立刻惊呼一声“别看——”，但她当时反应不及，下意识就朝着车窗外望去。

她看见了地上躺着的一只小黄狗，正躺在血泊之中，瞪大着眼睛和她对视。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她被那双眼睛吓坏了，移开视线的时候又望见了旁边更为惨烈的情景。

一个戴着头盔的女人同样躺在血泊之中，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姿势，那是正常人办不到的姿势，陶语清楚地看见，她的一直腿已经距离她的身体足足有两米远，跟她的身体彻底分离开来。

而她的眼睛却是睁着的，她甚至还在张嘴说话。

陶语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她总觉得那个女人应该是在不停地求救。

那晚她一直在做噩梦，从噩梦里醒来，心惊胆战地闭上眼，紧接着又是另一个更加恐怖的噩梦。

“说完这些，你岂不是更不敢睡了？”关柏斯有些无奈，又觉得心疼。

想来十岁时亲眼目睹的那场车祸给陶语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要不我们通宵吧？”陶语提议道。

关柏斯闻言，笑了起来：“你今天受了惊吓，还受了伤，更应该好好休息。我就坐在这儿陪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这对陶语来说不算是一个好提议：“你在旁边我怎么睡得着？”

“不习惯身边有人？”关柏斯问她。

“对啊。”陶语说，“一个人睡惯了，当然不习惯。”

“那你得尽快学会习惯这件事。”关柏斯说。

“为什——”

陶语问到一半，突然闭上了嘴。

她听懂关柏斯的意思了。

后来她还是枕在关柏斯的腿上睡着了。

关柏斯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脑袋往枕头上放的时候，双腿因为维持了同一个姿势太久，都快失去知觉了，扶着床头好一阵子才站起来。

他觉得他还是需要加强锻炼才行。

至少以后不管是让女朋友枕着睡觉，还是抱着女朋友睡觉，都不能才一会儿时间就觉得麻了累了失去知觉了。

他帮陶语重新拉了拉被子，走之前又看了一眼她膝盖上的伤口，确定纱布还好好地固定在上面，出去以前给她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