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走到他身边，毫不避讳地掀起僧袍坐了下来。

僧人恬静的香火味萦绕，他突然平静了下来。

空无道：“天塌下来还有皇帝顶着，你一个王爷着什么急。”

虞容苦涩道：“可现在，皇帝也要没了啊……”

空无看向远方：“那还有太子，皇子，再不济还有柳相，你又不是权力中心，没必要什么都扛在身上。”

“对啊……”虞容的声音隐没在雨声中，细微的让人听不清，

“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他爹……为了系统……为了那个操蛋的天命之子！

如果天下真的乱成这样，天命之子为什么不出来救呢？

如果真的要指望虞容去扶持，那天命之子还算什么天命之子？！

可是现在，如果不给天命之子擦屁股，那这皇宫，这京城，甚至是他爹用性命保护下来的大辰，都将毁于一旦……

雨还在下。

豆大的雨滴砸在无家可归的少年人的心尖。

……

“小时，这是爹给你做的木马，好看不？”

“虞小时，别玩泥巴了，和娘一起打麻将去！”

“你爹当年在末世也算是独当一面的魔法师啦……”

“爹，什么是末世？”

“就是……国家灭亡，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妖魔鬼怪，然后指望大英雄去救世的那种！”

“那大英雄不会很累吗？”

“可是大英雄不去，还有谁会去呢……人类文明璀璨如星河，难道眼睁睁看它消逝吗？”

“爹，我不太懂……”

“以后会懂得，不过爹希望你不懂……别挎着脸了，走！找你娘打麻将去！”

“麻将三缺一！”

……

往事记忆历历在目，从未随着时光淡化。

其实他所求的，不过是一家团圆而已。

虞容将头倚靠在膝盖上，不知不觉间，已是满面泪痕。

耳边传来轻微的叹息声，僧人将手放在了他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温和的法力游走间，将他身上的水痕都轻轻烘干。

—

皇宫里还是一派祥和的样子，因为下雨天，宫女也不用特意出来洒扫，都窝在殿内说小话，而此刻，这片祥和被外头冲进来的人所打破。

“陛下呢？”

那人焦急地问道，这位素来儒雅的文臣再也端不住他的仪态了。

小宫女明显被吓到了，她颤颤巍巍地回道：“陛下在偏殿。”

听到答案后，他顾不及去管自己被雨淋湿的衣袍，快步往偏殿走去。

“刚刚那是哪位大人？”另一个小宫女拿着抹布从书桌下探出头。

“好像是……柳相。”

“大人，陛下吩咐不能进去。”侍卫站在殿门前，神色严肃。

柳相止住了脚步，道：“那请通传陛下，丞相求见。”

话音刚落，门就从里头打开了，王公公责怪地看向侍卫，像是在谴责他不知变通，再看向柳相时又笑成了一团菊花：

“不必通传，相国大人快进来。

陛下正发愁呢，大人先脱了披风再进去，披着湿衣服容易着凉……

你去给大人端碗姜汤来。”

王公公麻利地指挥着下人们工作，一边亲自给柳相脱去披风，笑盈盈的将他迎了进来。

换作平时柳相可能还会和这个人精寒暄一番，但是现在外头的局势不容乐观，因此他一进殿内就疾步向前，直接跪了下来。

“怎么了柳爱卿？”

辰帝被吓了一跳，匆忙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将柳相扶起。

柳相顺势站了起来，但还是躬身低头：“陛下，臣斗胆请陛下出宫一观。”

“哦？”辰帝微微眯起眼。

柳相全然不似他面上的冷静，事实上他的脑子已经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虽然说之前他打断了虞容和空无有关诅咒的猜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相信他们，相反，正因为他俩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不在意权力的，所以他们的话也最有说服力。

更何况，眼下京城出现的场景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除了选择相信专业人士，他也没有办法了。

但是他并不能猜到辰帝的想法，一边是自己的性命，一边是百姓，尽管这位帝王一直表现出仁君的样子，但是柳相并不敢赌他一定会为了大义牺牲自己。

毕竟京城的百姓没了还可以再生，皇帝可死不起。

因此这次过来请见，他已经做好了圣上大发雷霆，将他革职的准备了。

柳相躬身了很久，就在他以为辰帝会一怒之下把他给轰出去时，他的头顶投下了一片阴影。

年近半百的帝王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那就出去吧。”

柳相的瞳孔一缩，他将身子躬得更深了，沉声道：“陛下圣明。”

王公公又麻溜的吩咐起准备轿撵，却被辰帝打断了。

辰帝走到门口，看着门外一簇簇水花，道：“朕走着过去吧。”

“是，陛下。”

七八个侍卫跟在身后，王公公打着伞，辰帝头一次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从前殿到宫门的距离。

然后……

血色天幕横跨长空，刚好停留在了宫门上方，像是有什么虚无的东西在与它进行抗衡。

而宫门口，无数眼冒红光的百姓挥舞着手臂想要冲进来，被杀红眼的禁军拦了回去。

在距离宫门约有十米的距离处，站着一道身影，他背对着辰帝，一身黑色蟒袍，仿佛雨夜里伺机而动的猎豹。

仿佛感觉到了来人，那人转过身，鲜血飞溅上了他的侧脸，他微微勾起嘴角，行礼道：

“见过父皇。”

大皇子，宋锦瑜。

辰帝的目光幽深，注视着他的大儿子。

这个战功赫赫却又低调的皇子，在不合宜的时间出现在了不合宜的地点。

无命令指挥禁军，带剑入宫，屠戮百姓，每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大罪。

但是他拦住了陷入狂乱的百姓，保卫住了皇城的安全，又可以称得上护驾有功。

“老大，你是在逼朕吗？”

辰帝话音落下，宫门口像是被按了静音键，所有人都自觉的闭上了嘴，就连宫外的战斗都停滞了一瞬。

宋锦瑜却好像是没事人一样，平静地说：“儿臣见天有异色，恐父皇遇袭，遂入宫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