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林婉清将插在人偶上的金针一支一支拔下来，仔细收好。

李珠玉就坐在林婉清一侧，呆呆盯着那画满人体穴位的人偶。

“有什么事儿吗？”林婉清将裹好的金针拿出一支，“要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就给他一针，如何？”

李珠玉看着比比划划的林婉清，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要是你真能给他一针就好了。”

“咦？听你的意思，真有人欺负你了？”林婉清好奇的睁大眼睛，“还有人敢欺负咱们永宁郡主？顾敏吗？”

“她？”李珠玉露出个轻蔑的笑容，“她可不配。”

“那难道是......”林婉清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由远而近奔来。“心悦来了。快来快来，快帮我来安慰安慰珠玉。”说着眼神就投向一旁的李珠玉。

“珠玉怎么啦？”童心悦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今日怎得这么热，还是这湖心亭里舒服。”

“没什么，这几日总是有些提不起兴致。”李珠玉懒懒的说。

“提不起兴致？”童心悦看看李珠玉，又看看林婉清，“那颇黎最近不找你了？”

听到“颇黎”二字，李珠玉瞬间变了脸色，原本发黄的小脸腾起一股红云，却不是娇羞，反而带着几许愤怒与委屈。童心悦见她如此变化，心下明了，珠玉的心情与颇黎脱不了干系。

“说说吧，颇黎怎么了？”童心悦拿起一只冰着的蜜桃，“婉清和我给你分析分析。”

“你俩给我分析？”李珠玉噗嗤笑了，一张不饶人的嘴吧啦吧啦，手指还不忘点着二人：“一个两个都没有喜欢过人，你们懂吗？你们看的那些话本子有多少和现实中的事相似？”

“珠玉这你就错了，我可能是不懂，可心悦懂啊。”林婉清看着嘴角渗出蜜桃汁水的童心悦，打趣道：“咱们心悦可是快要定亲了，人家有个巴巴的等着娶她的顾世子呢。”

童心悦刚咬下一口蜜桃，冰凉的果肉与汁水刺激着口腔不断分泌唾液，听到林婉清这句话便来不及反驳，只紧紧闭着嘴频频点头露出一个赞许的表情。

“你看，我没说错吧？”林婉清一边说着，一边唤人来将人偶等用具撤下。

李珠玉端坐着想着什么，眼神随着阳光下碎成点点光芒的湖水一晃一晃，就好像这些天不曾安宁下来的心。“心悦，你有没有听你爹爹或者大哥说过关于突厥的事？”

童心悦正用湿帕子擦手，见李珠玉发问，停下来想了想：“没听到过。爹爹近期不知忙些什么，我写了好几封信都没有回信。往年战事紧张时也时常会这样。”童心悦将湿帕子递给锦湖，“大哥向来很少说这些，在他眼里这都是军事机密。”

“好吧。”李珠玉气恼地揪着手里的帕子，“颇黎好像在躲着我。”

“躲着你？”林婉清与童心悦异口同声道。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林婉清神情严肃。

“误会？”李珠玉唇齿间摩挲着这两个字，不禁回忆起来。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立秋的第二天，天气阴沉湿冷，连绵几日的小雨让人闷闷的。就在我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的时候，颇黎来了，说要一起去看戏。你们也知道，那戏我都看过好多遍了，闭着眼也能念出戏词来，所以我提议去王府别院附近踏秋。”李珠玉脸一红，亮亮的眼睛里像点着颗颗碎钻。

“我们乘车半日就到了别院。说来也巧，到了别院天居然放晴了。我与颇黎就沿着小路一直走一直走，居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湖！”李珠玉声音里都是惊喜，“我去过那么多次别院，从来没见到过那个湖。她可真美啊。树影投入湖中，空气里氤氲的水雾让我觉得我和颇黎像两只误闯仙境的小松鼠。”

童心悦与林婉清含着笑互看一眼，默契的保持倾听的姿态。“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李珠玉回过神来，眼里铺上一层迷雾，贝齿轻咬下唇：“我也和颇黎说了我们像松鼠，他开始大笑，然后他、他居然抱起我转圈。我吓坏了，却不敢大声呼喊，只想快点挣脱却发现他力气好大，我、我、我只能乖乖伏在他胸口，等着他放我下来。”

“颇黎这人怎么这样啊？”林婉清撇撇嘴，愤愤地说道：“这不都是话本子里的情节吗？他学了用到你身上？太不真诚了！”

童心悦被林婉清的脑回路折服了，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婉清你要笑死我吗？哈哈哈！”

李珠玉却并未领悟到好笑之处，奇怪地看着二人，心中升起一口闷气，抱怨道：“你俩还要不要帮我分析了？”

“听听听，你快讲！”童心悦擦擦眼角笑出的泪，催促起李珠玉。

“好。”李珠玉整理思路，再次回到湖边。“颇黎放我下来，紧盯着我的眼睛，我害羞不敢看他，只能低下了头。他就这么抱着我也不说话，良久，他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林婉清追问。

“我一开始以为是他的举动，后来发现并不是。”李珠玉将目光投向林婉清与童心悦身后的湖面，“因为他说，他怕有一天我会因为爱他而恨他。”

“什么爱他怕他恨他？”林婉清皱一皱眉头，“我都要被他绕晕了。”

“婉清，你没听出来颇黎这是话中有话啊。”童心悦也皱着眉头，歪着脑袋看着李珠玉：“颇黎说过他来我朝求娶公主，是给他自己娶吗？”

“是吧，我好像没有明确问过他。”李珠玉犹豫片刻，忽像想通了什么：“不是他难道还是他那耄耋之年的父汗？”

童心悦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林婉清也惊得捂住嘴巴。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为这种可能性担忧起来。

“你俩别吓我了。”李珠玉快要哭了，红红的眼窝强压着泪水，“若真是如此，我可要被他害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林婉清拉住李珠玉的手安慰她，“和亲又不是颇黎说了算，再说你只是郡主，又不是皇上的嫡出女儿。他们求娶的是公主呀。”

李珠玉紧咬着下唇，脸色变得灰白，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童心悦也坐到李珠玉身边，用手轻抚她的背脊。“珠玉，别怕。也许事情并没有到那一步。”

“就是就是。心悦说的没错。”林婉清心下着急，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

“可能已经晚了。”李珠玉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泪水也随之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童心悦伸手去擦那泪水，突然有些生气，却不明白为何自己生气。

“前几日，爹爹问我是不是和颇黎要好，愿不愿嫁去突厥。我默认了。爹爹说如此便好，还说突厥有些习俗虽然听着难以接受，可有相爱的人在，就会有所期待，就有了可以坚持下去的理由。”李珠玉喃喃低语，听在童心悦耳中却如惊雷。

“我当时以为爹爹是说突厥环境恶劣，习俗差异难以适应，却未曾想过还有别的可能。”李珠玉紧紧攥住二人的手，“万一真如你们所猜的那样，我该怎么办？”

“一定会有解决的法子，你说是吧，心悦？”林婉清回握李珠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实在不行，你赶紧定亲，皇上也不能让有婚约的郡主再嫁。”

“定亲？”李珠玉停下啜泣，一摸将落未落的泪，“谁会在此刻与我定亲？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与颇黎过从甚密。我突然着急定亲，在其他人眼里我一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问题。”

“好像是这么回事。”林婉清没辙了，求救似的看着童心悦：“心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童心悦摇摇头。若真要珠玉去和亲，是没有人能够改变的。可以用一个女子来缔结联盟，获得共同的利益，没有哪个君王会主动放弃这个选择。童心悦想到此，突然灵机一动。主动放弃？不可以，那么被迫放弃呢？有什么事或者人可以让双方被迫放弃这桩亲事？

童心悦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盟友，一个愿意尝试阻止一切发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