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除了滴酒未沾的顾敏，其他人已是醉的七七八八。

“承泽，上次你说正在议亲，如何了？”太子转着手中的酒杯，“是不是就快能喝你的喜酒了？”

童心悦正和林婉清说着什么，忽听到“议亲”二字，八卦之魂立刻动了起来。于是，先不动声色地向太子边上靠了靠，接着假借倒酒把脑袋凑在太子与顾承泽之间，就怕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太子感觉到身侧之人的异动，眼眸中带上一抹笑，静静等着顾承泽。

“殿下，你也知道，婚姻之事都是我爹娘他们忙着在张罗，我其实并不急着娶亲。”顾承泽已有醉意，一脸无奈，“不过，确实是选了几家女子相看。”

“哦？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我们承泽另眼相看？”太子放下酒杯说。

“我本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是娘说娶亲要娶温柔体贴、贤惠持家的女子，我想想如此很好。”顾承泽看一眼凑在跟前的童心悦，话锋一转，坦然说，“可今日见着心悦妹妹的奇巧心思，我突然觉着，对于未来的妻子，我得有些要求。”

“哦？什么要求？”童安昌问。

顾承泽唇间含笑：“至少要像心悦妹妹这样，上马能赢男儿身，下马能赢男儿心，如此漫漫长路才能不无聊。”

童心悦本是想听听别人的八卦，哪知道居然听到自己，赶紧拎起酒壶坐回榻上，准备接着和林婉清说话来掩饰尴尬。可一回头，林婉清正看着自己笑的意味深长，童心悦顿时觉得还不如硬着头皮听下去。

童安昌听了顾承泽的话，乐得东倒西歪：“我的好顾兄，你别被心悦给骗了，要真娶了像她一样的姑娘，你府上可就永无宁日了。嗯……无聊倒确实不会无聊。”

童心悦翻个白眼，就要跨过去掐童安昌。

“我看童姑娘很好，有勇有谋，心思巧妙，对朋友热情关怀。”一直默默喝酒的颇黎王子忽然插话。

“谢颇黎王子夸赞。”童心悦露出甜甜的笑容。

“你们倒是眼光独特。”太子冷冷瞄着童心悦娇媚的眉眼，“颇黎，你呢，可否娶亲？”

这句话一出，好几个人愣了神。原本歪在林婉清肩头的李珠玉不易觉察地动了动，而林婉清直接扶起李珠玉，轻拍她的脸，叫她坐好。童心悦则先看看颇黎王子，又看看被林婉清强迫正坐的李珠玉，最后心思却落在太子之前的话上：“那我们试试一起阻止这件事发生。”

童心悦上下打量着太子，虽然有时候他行为举止傲慢自大、让人讨厌，但似乎每次都能遵守承诺，从花神宴会到尝试阻止颇黎，好像他答应的事都有认真去做。

“殿下，我尚未婚配。”颇黎王子直爽地说，“虽如此，但我已寻到想要之人。”

李珠玉闻言，本就泛红的脸如蔷薇盛开，娇羞地看向颇黎王子。而颇黎王子也适时地看李珠玉，四目相对，众人仿佛皆不存在。

童心悦瞅着二人胶着缠绵的眼神，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大家的注意力本来在颇黎王子身上，被童心悦这么一咳，都看向童心悦。

“心悦妹妹，怎么呛着了，快喝口水。”顾承泽起身，却误端给心悦一杯酒。

童心悦拿起酒杯一闻，发现并不是茶水，奇怪地看着顾承泽。

“承泽，怎么，酒不醉人人自醉啊？”童安昌拍拍顾承泽，“你喝多了。”

太子看着这一画舫的人，看热闹的，醉酒的，眉来眼去的，还有一个童安定像守卫一般默不作声的。太子自然而然地端起顾承泽递给童心悦的酒，微微一抿，心道：真精彩。

“夜深了，今夜便到这里，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吧。”太子发话。

甲板上的人三三两两，或搀或扶，一一下了画舫。

顾敏见众人下船，太子却未动，便故意落于人后。

太子立在月光下，凝视着空中圆月，神情冷淡。刚才那漫天灯火已无半点痕迹，简单的生辰吉语也不知飞去了哪里。仿佛是梦一场，又或许是梦中也不会出现的场景。在太子的记忆里，未曾见过这么“不贵重”的礼物，而在李琮的印象中，这礼物真诚用心，着实撩人心弦。

“殿下也是如此称呼姐姐的吗？”太子闭上眼睛，却在一片黑暗虚无中看到童心悦黑白分明又带着讥诮嘲讽的双眸。

童心舒，似乎有些日子没想起这个名字了。当初为了争取童远将军的支持，花了时间、用了心思去讨好他的嫡长女童心舒。心舒温柔善良、聪慧坚韧，本也是良配，可最后却被无欲无求的秦王先摘了花枝。难受吗？当然！可更多的是不甘心，即将到手的美人和她背后的支持，一夕间就这样被粉碎。

太子倏地睁开眼，略带愤恨地看向深深沉沉的浓稠夜空：所有失去的，我要加倍得到！

顾敏站在画舫的阴暗处，只模糊地看到太子出神，踟蹰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徐徐走到太子身边：“殿下，夜深了。”

太子回头：“敏敏妹妹，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我、我丢了一只耳环，那是娘亲送我的及笄之礼，所以我来寻找。”顾敏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

“那妹妹找到了就快回去歇息吧。”太子迈步要走。

顾敏见太子不再与她多说一句，情急之下，猛冲上去抱住太子：“殿下，我……我说谎了。我、我心悦于殿下！”

顾敏说出这句话，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软绵绵地伏在太子胸口，双手却并未放松：“殿下，我……”再开口，竟带上了抽泣，“殿下，我从幼时第一次见到你，就倾心于你。可那时年纪小，尽管我常常闹着让爹爹带我进宫，我也不能多见你几次。”

“后来，你成了太子，想见你一面、与你说上几句话，更难了。”顾敏回忆着过往，语音空空荡荡，“我知道，要想和你一起，必须要格外出众。所以我琴棋书画从不敢轻怠，规矩礼仪也绝不允许自己出错。”

“桃花神女时，听爹爹说是皇后娘娘要为你选妃，我真的太高兴了，”顾敏扬起脸温柔地看太子，“我以为那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你能够看到我。”

“可是，我落败了。”顾敏的声音低下去，“殿下，你不知道，我的欢喜和我的心，都破碎了。”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继续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你的请帖。”顾敏在太子怀里蹭了蹭，“我真的欣喜若狂，你看到我了，对吗？”

太子僵硬地背脊发凉，没有回应。

顾敏见太子沉默，继续说：“殿下，我不要你立刻就喜欢我，我只要你给我机会。爹爹说你是最好的男儿，必将配最好的女子。”

说到这里，顾敏突然感觉太子的双手轻轻环住了自己，一股电流瞬间窜上心头，大脑一片空白，竟不知该说什么。

“敏敏，我一直知道你很好。你说的我很感动。”太子终于打破沉默，冰冷的声音从顾敏头顶传来，“夜深了，我让玉束送你回去。”

顾敏心中一圈圈泛着涟漪，缓缓松开紧紧抱着太子的手，娇滴滴地说：“谢殿下，那我先告退了。”

太子好像得了大赦一般，耸耸肩，对着暗处的玉束说：“夜深露重，仔细送顾姑娘回去。”

“是，殿下！”一身黑衣的玉束双手一拱，“顾姑娘，请！”

顾敏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地回望。太子的身影在月光下肃穆又萧瑟，天然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顾敏心里却是喜悦，殿下并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明确的拒绝。所以她是有希望的，不论殿下的心墙有多么高大坚固，只要肯无止无息的付出与温暖，一定会有一道裂隙接纳自己。

想到此，顾敏浑身充满信心与快乐，好似那道裂隙就在眼前，只要伸手就可以触碰。她咬着双唇，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爹爹倾向太子殿下，如此才能铺平自己走进东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