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日和风，啼莺舞燕。

定国将军府嫁女已有半月，童心悦因那一日的意外始终心有戚戚，想来想去最终归于自己功夫落了下乘，没能迅速反应迅速脱身，于是近日一直窝在家里练剑。童安昌看着闭门练剑的妹妹，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心悦，你最近怎么如此勤奋了？再这么练下去，恐怕整个长安城都没有你的对手了。”

童心悦刚收了剑势，拿过剑鞘白了童安昌一眼：“你是怕爹爹看到我进步神速，又要对你痛下狠手吗？”

“你！你真是不识好人心！”童安昌翻了一个白眼，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哥哥我是关心你，怕你这凶名传出去，长安城的勋贵人家哪个会要如此凶悍的媳妇。”

“咦，我看哥哥倒是温柔多情，娴静淑丽，加上这身能伸能屈的好本事，定能哄得夫君欢喜，不如早早寻了良人嫁出去吧。”童心悦嘿嘿一笑，越过童安昌向自己院里走去。

“童心悦！”童安昌瞪着一双凤眼，突然声音一沉：“那天晚些时候你没遇到太子吧？”

童心悦心里一惊，面上却毫无波澜，“太子？”

“大姐礼成那天，太子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就要找你，不对，说是要找我的两个‘远房兄弟’，具体什么事却不肯说。”童安昌看着眼前穿着窄袖胡服的童心悦：“我的好妹妹，你可千万别招惹太子。”

童心悦靠近童安昌，一双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环顾着四周：“二哥，大姐和太子是怎么回事？”

童安昌正要说什么，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二小姐，是永宁郡主的帖子，说有急事。”

童心悦上前一步拿过李珠玉的帖子，打开一看只有短短一句话：未时荣兴楼临渊阁见。落款处画了一支珠钗，正是约定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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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兴楼临渊阁。

“你要参加上巳节的花神比赛？”林婉清看看童心悦，又看看正摆弄鬓边钗环的李珠玉，“你不是惯常看不上一群莺莺燕燕矫揉做作，怎么这会儿你却要去争这个头衔了？”

“什么叫矫揉造作？花神比赛可是集容貌、才艺和品行于一体的比赛，这是长安城女子等级最高的比赛了。而且今年皇后娘娘限定了年龄，我再不去就没机会了”李珠玉低饮一口清茶保持镇定，神色却是遮掩不住的欣喜。

“珠玉，没有这么简单吧，我看你这样子就像已经当上了花神一般。”林婉清看童心悦没说话，继续哄着李珠玉。

“你俩觉得我容貌身段如何？”李珠玉站起身来，弱柳扶风般走了几步，回头颇为认真地看着两个小姑娘。

“真不知羞耻。”林婉清回过神来娇笑道。而童心悦身子往后一仰，双眼微眯，上上下下打量起来，“永宁郡主面似桃花，肌肤吹弹可破，一双眼睛像两汪清泉，灵动生辉，而朱唇娇嫩鲜妍，脖颈白皙透亮，这身段嘛，更是妙不可言！”童心悦双手一拍，杏眼一睁，“啧啧啧，妙不可言呐！”

林婉清听了童心悦这一番点评，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李珠玉瞪一眼笑的前仰后合的林婉清，伸出手就要夸赞，“心悦真是慧眼识美人，那再说说我的品行吧！”

“我的好珠玉，你在我眼里哪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快快放过妹妹我吧。”童心悦一听还要继续夸，赶紧求饶，“珠玉你若真想听，等我回去求了我二哥，让他给你写一篇文章来，包管长安城内外没有不知永宁郡主德才兼备的。”

“你们俩呀！”李珠玉坐回塌上，凑近两颗脑袋，“知道我为什么今年一定要参加吗？”两颗脑袋摇的珠钗叮铃作响，四只眼睛像发现了宝藏般冒出精亮的光，“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上回皇后娘娘召我进宫，说起这次上巳节的花神比赛时无意中提了一句，如今到婚龄的皇子有好几个，皇后娘娘有意在这次比赛中挑选几家贵女，给皇子们做王妃呢！”

“那你要争花神，你、你难道是看上了哪个堂兄弟？”林婉清张着嘴，一脸吃惊的样子。

“快闭上你的嘴，有点伯府淑女的样子吗？”李珠玉轻笑一声，“当然不是，反而因为我的身份，我才要去争花神。”

一直没说话的童心悦看着得意洋洋的李珠玉，“是因为顾敏吧？”

“还是心悦懂我。”李珠玉点点头，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前些日子宫里给太子哥哥选妃，顾敏也在待选之列。可不知怎的倒叫二哥哥先娶了你姐姐为秦王妃。这次名义上选花神，也是给太子哥哥选太子妃。顾敏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放出话来要当太子妃。她什么品性手段我还不知道，偏不能让她如了意去祸害太子哥哥。”

“顾敏想当太子妃？”童心悦一听到太子，不由得想到姐姐婚宴上与太子的那番遭遇，心中顿觉有些烦闷。一回头发现林婉清也正看着自己，想必也是想到太子与舒姐姐。

“对呀！选出的花神应该就是太子妃了。”李珠玉神色愤愤，“所以我去求了皇后娘娘，允我参加花神比赛，赢了既不用嫁给皇子，还能博个好名声，将来也能寻个更心仪的郡马。”

噗！童心悦一口茶直直喷出来，而林婉清则被酥酪呛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李珠玉看着二人的模样，摸摸自己的脸笑道：“是有些大言不惭。”

“既然郡主殿下决心已定，那我们就追随郡主左右，效犬马之劳！”童心悦站起身一拱手，学着军营里军士们的样子。

哈哈哈哈，林婉清一边拿起帕子擦笑出的泪，一边指着童心悦：“心悦，快让你爹爹收你进军营吧，当个俊俏的小将军多好，以后娶个珠玉一样的妙人儿，岂不美哉。”

“你俩别闹了，快来帮我出出主意。”李珠玉扯过童心悦，堪堪往两人中间一坐，“往年都是舞蹈、音律、书画，看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新意。”

“珠玉，今年花神比赛要在哪儿办？”童心悦看着李珠玉。

“曲江畔的行宫。今年花期晚，江边的桃花才刚冒了头。”李珠玉想了想，“等到了上巳节，应该刚好是桃花开得最鲜妍的时候。”

“那你打算展示什么才艺？”林婉清也看着李珠玉。

李珠玉歪着头，颇为苦恼的皱了皱眉，“我善舞，长安城能胜过我的怕只有你姐姐了。如今舒姐姐成了秦王妃，想来也不会再轻易展示舞姿。我想跳舞，只是......”

“只是善舞者众，年年不乏优秀的舞者，姐姐要想脱颖而出则是难上加难。”童心悦低头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大大的难字，一抬头却灵眸发亮，想是有了主意，“但，也不是难于上青天。”

“心悦，你有什么好主意？”林婉清和李珠玉都瞧着童心悦。

“寻常舞蹈只重视形和乐，而这一两年贵族乐师们为了讨好今上，多是做些吉庆小调，少有气势磅礴的恢弘之乐。而舞姿呢......”

“也多是欢快的胡旋舞！”不等童心悦说完，李珠玉就抢先说道。

童心悦笑着点点头，“是呀，再好的乐曲和舞姿，看多了也寡然无味。我们不妨就从此入手，换种方式赞赞皇帝和皇后，如何？”

“你这主意不错，谱曲和舞蹈我也没问题，可是该怎么把气势磅礴的恢弘之曲与娇柔艳丽的桃花女神放在一块呢？”李珠玉眼中满是疑惑。

“就像话本里一篇一篇的故事呀。”林婉清双手撑腮，眨巴眨巴小鹿似的眼睛。

“婉清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就像故事一样，你的乐曲和舞蹈也分成几个部分。”童心悦想了想，“三个足以，太多让人欣赏疲劳，太少无法表达清楚内涵。同时最好能以桃花为引，贯穿整个舞蹈。”

“珠玉，你既然想以此舞赢回一个好郡马，不然就用有情人做背景吧。”话本爱好者林婉清积极的提议道。

“对对对，别的都容易引人议论，授人口柄。而少女之心惹人怜爱。”童心悦小脸一扬，化身话本爱好者二号，“第一段就以桃花开场，漫天桃花飞舞，少女花下柔美灵动、裙角飞扬，喜悦与娇羞更替，美不胜收；此时乐曲一转，磅礴声起，心上人远赴战场，少女虽身在远方，心却同心上人共同搏杀。此时的乐曲恢弘且急促，力求展现战场的激烈与紧迫；第三段，乐曲由舒缓至欢快，桃花再次飞舞，少女等到心上人归来，边疆得以安稳，百姓得以安居，就此大结局！”

童心悦讲的眉飞色舞，却看李珠玉和林婉清只呆呆看着自己，毫无反应，“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是妹妹的故事太引人入胜了吗？”

两个呆立的人儿这才有了反应，只看林婉清眼角微红，拉着童心悦的手：“我的好心悦，在将军府真是埋没了你这么好的话本大家，不然以后你专给我一人写吧，我定然本本收藏。”

“呸呸呸，我这是给珠玉出主意呢，咱们既然要争花神，就要让其他人无可企及。”童心悦急急推开林婉清，向李珠玉的方向靠了靠。

“心悦说的对，我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这故事我觉得行！”李珠玉郑重的点点头，又忽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你俩，我就知道没什么能难倒咱们。”

“你们别着急，我还有好点子呢。”童心悦唇角一弯，“咱们这些天多收集些桃花瓣，蒸些香露。到上台那日，珠玉的衣裙洒满香露，一舞起来整个天地都是桃花香，谁还能说咱们珠玉不是桃花女神呢。”

“这个办法好！”林婉清欢喜的拍起手来，“心悦，你说，你是不是桃花女神肚里的香虫？”

“你猜！”

三个女孩又闹笑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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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的这个军师，满脑子鬼主意的，是心舒的妹妹？”临渊阁隔壁的雅间坐着三个男子，三个人静静地听了许久，坐在上位的浅蓝色锦缎衣衫先开了口。

“殿下，她正是属下与秦王妃的妹妹，心悦。请陛下恕心悦......”坐在男子左手的正是定国将军府嫡长子，童心悦的大哥，童安定。

太子听到“秦王妃”三个字，不自觉地瞪了童安定一眼，出声打断道：“你们家也真会养女儿，同样的爹娘，两个女儿性格竟相差如此之大。有趣！有趣！”

童安定心里隐隐不安，但面色依旧，“秦王妃从小娴静有礼，而心悦妹妹许是年岁还小的缘故，性子便不拘些。”

“你这妹妹说起花神之选头头是道，怎么自己不参选呢？”太子手指摩挲着白玉茶盏。

“二妹妹今年生辰未过，尚不足十四。”童安定淡淡地。

“不足十四？”坐在太子另一侧的顾承泽身子探向童安定，“你这妹子筹谋划策颇为老成，你不说我还以为怎么也有，也有......”顾承泽思虑着措辞，却只挤出几个字，“也有些年纪了。”

“顾兄过誉了。二妹妹不过是些雕虫小技，闺阁女子逗趣解闷罢了。”童安定依旧不动声色。

太子缓缓饮一口茶，眼眸晦暗不明，心中显现出不久前见过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