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秘境里出来了！”

春末夏初，正是栀子花大片盛开的时节，玄天广场围观者站成了一片，兴奋地等待即将从沧溟长老设置的秘境门口里出来的第一个人。

其中萧珀和尉迟境两家的簇拥者最为众多，和第一个关卡一样早早地等候在了此地，举起了他们手里准备好的横幅。

“第一个绝对是萧珀！”

“肯定是尉迟师姐师兄！”

“那不一定，万一是冰雪聪明的明璃师姐呢？”

他们和在内门里能够坐着观赏水镜并且打分的长老不同，所以只能凭借着以往的猜测去推断最先通过第二关的修士。

秘境门口突然间闪动了一下。

有人要出来了。

所有人屏气凝神，满怀激动地盯着那秘境出口。

她的背上背着一把黑色重剑，剑身宽厚，剑柄古朴，显得异常沉重。然而，她的步伐却异常轻快，丝毫不受重剑的影响。

她一出来后全场噤声，在场所有人都用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盯着她。

“第一个出来的怎么是...谢自扉...？”

她的长发被紫色发带挽了上去，发尾随风飘扬，给少女的眉眼衬托得异常的精致，一时间看得尉迟境和萧珀的颜粉都有些微微倒戈了。

谢自扉的长相无疑是可爱耐看的，但每次她因为长期追着尉迟师兄，落得一个不好的花痴名声。再加上大家对她的废物和不学无术的烙印打得太深了，所以很多人对于这个师姐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这么乍然一看，突地发现谢自扉也怪好看的。

“她怎么能第一？”很快就有质疑声给响了起来。

“她都能第一，说不定我进去碰碰运气也能第一。”有人小声嘀咕起来。

谢自扉看了过去，那嘀咕之人正是上局被她的阵法给弄出去的修士。

所有人目光落到她身上，只听见她轻笑一声，双手环绕在胸前，不咸不淡地回应着对方的讽刺:

“依我看，确实你可能是第一名。”

那人被谢自扉突然一盯，神色都僵硬了起来，然后耳边传来谢自扉的冷笑声:

“只不过是。”

“妄想上的第一名。”

她这话音一落，瞬间挑起了那名修士的怒气，把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执法堂的巡逻弟子看着这一幕后，呵斥道:“同门之间不得相残。”

谢自扉无趣地转身离去，她刚走两步，后面传来了惊呼声。

“快看，又有第二个人了！”

秘境出口处里踏出一道身影。

尉迟境穿着素雅的弟子道袍，衣袍随风飘动。

剑上的剑穗也随之微微晃动，如同湖面旁微微摇曳的紫菱花，清冷而又高雅。

尉迟境的出现，无疑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周围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声响，声音中充满了激动和敬仰。他们高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仿佛他的出现才是这场比赛的高潮。

“尉迟境师兄！”

“尉迟境师兄出来了！”

人群很快簇拥了上去，把尉迟境围成了一团，瞬间没人在意第一个出来的是谁了。

尉迟境站在人群中，依旧保持着他的清冷和从容，他轻轻松松就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尉迟境看着前面没走几步的谢自扉，犹豫后淡声开口道:

“谢自扉。你是第一？”

谢自扉满大街追着他跑的时候，他从没回头看过她。

他曾无数次说，自扉师妹，请你自重。

这也是第二次连名带姓地喊她的名字。

谢自扉的脚步微顿，这句话让她恍惚地想起了一些讨人厌的往事。

第一次，谢自扉站在入门测试道心的登天梯上，耳边无数次回响起那黑衣人威胁的话语。

u0027若当不成外门弟子，你就得死。u0027

当时的她只是一个凡人，无奈只能妥协，蛰伏，等待反击。

别人或许求的是修仙大道，而她所求，不过一线生机。

“千山宗门不收四灵根以下的杂灵根弟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一年前的谢自扉在测完灵根后，就听到那过来测资质的紫霄剑尊摇着头说道。

长老没问她名字，她自己抢先说了起来。

为的就是，替自己争一条命。

“我叫谢自扉。”谢自扉扑腾一声就跪了下去，她的身体前倾，头部与眉眼皆低垂着，表现出极度的谦卑和服从。

“我想参加登天梯，希望长老您给我一个机会。”

她早已在凡间的日子里学会了如何对人低头，风骨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她的头磕在地上，额头紧触冰冷的地板，恳请着尊者能给她一个机会。

周围其他修真者的嘲笑声她一概充耳不闻，少女就那么匍匐地跪着，往地下磕的头一声比一声响，祈祷修真界里上位者能分给她一丝怜悯。

“尊者。”此时还是少年的尉迟境从宗门刚分配好的洞府里面走了出来。

他未曾应试，竟得千山宗青睐，径直收入宗门。

此刻，他以身投名，自愿踏上登天梯，以求心性之磨砺。

少年自远方缓缓行来，宛如一幅流动的丹青，眉宇之间皆是出尘的淡然，让人不由得侧目而去。

“让她明白，千山宗不是谁都可以入的。”

尉迟境立于高处，眼神悲悯。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这番话此刻却让谢自扉无比感激。

“罢了。”或许是被谢自扉的诚心给打动，正派宗门到底是没有那么冷血，那长老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眼眸里都是些不忍心，“若你能进登天台前三名，就给你一个机会进入外门。”

所有围观的修士都知道，剑尊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登天台前三名，从来没有过杂灵根。

谢自扉不想死，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往上爬那冰得透骨的登天梯。

无人渡她。

回头的话，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只要她有一根能动的手指，她都会竭力地往上攀爬。

等着尉迟境好不容易咬着牙爬上来后，一眼就看到了伤痕累累，浑身上下的衣服被剑意割得破破烂烂，像是泡在血团烂布里的少女。

她看上去差点就要死在这里了。

谢自扉看到有人来了，笑意终于染上眉眼，她的怀中抱着那把从凡间里买的破烂黑剑，笑起来的时候牙齿里都黏满了那些红色的森森血迹。

唯独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藏着璀璨的光芒。

“你好，我是登天梯第一名，我叫谢自扉。”

“自成一格的自，扉页生辉的扉。”

尉迟境抿唇，看着少女浮现在脸庞的那微乎其微的梨涡，才冷冷道:

“尉迟境。”

尉迟境身上虽然没有一点伤痕，和对方形成鲜明对比。

纵他天赋异禀，意志却非坚不可摧，仍在天梯中遭重重阻碍。

故而，他仅落后谢自扉二三步之遥。

两三步之遥，也足以击垮他的道心。

难以置信，他竟落败于一名资质平庸的凡间草民。

“是你啊。”虚弱的谢自扉半眯着眼打量面前这人，“尉迟境，之前，谢谢你……”

半天都没等来第三个人，尉迟境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少女，几乎晕死过去的谢自扉蜷缩在了一起：

“谢自扉，你是第一。”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水，与登天梯顶上来往的寒风交织到了一起，愈发冷清透骨。

他一路上紧随其后，一直都听到前面谢自扉碎骨的声音，原来真有凡人为了求仙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但往后，我会是第一。”

“你的灵根注定了你的一生只能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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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自扉缓缓地抬头。

尉迟境被众星捧月着，而另一边是无人问津独自离去的谢自扉。

一年之后，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形成云泥之别。

谢自扉听了师兄的话后转头回来，她薄唇轻启，仍是笑着的，那笑里也难得地掺杂了些许的真心。

在摆脱黑衣人后，她终于卸下了她进门后就戴在脸上的面具。

是奉承，是讨好，是迎合，那些词语在一见到尉迟境的时候就自动被她给装配上了。

黑衣人从前让她务必接近打好与其的关系，她忍气吞声，乖乖照做，刻意缠着尉迟境。

她被迫当了这么久的恶毒女配，卷入尉迟境的狗血恋情里面，一次次差点丧失了自己的性命，如今终于可以做回她自己。

谢自扉背着沉沉的剑立于即将出广场的台阶上，嘴角扯上一抹弧度，眸中亮意混着撒下来的炽热阳光，滚烫得惊人:

“没错，尉迟师兄。”

“这次我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