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开心地聊了很长了一会儿，听到外头打更人喊着防火的口号声。

章瑜一听，惊道：“已经亥时了啊。”

韦晴空：“是啊，不知不觉，就那么晚了。”

章瑜赶紧跳起来，“那个，我该走了。”

韦晴空：“急着回去吗？不赶夜路吧。这么晚了应该也没班车了，而且现在非常时期，天黑就不允许进出城了。”

章瑜：“大师姐说了，要是返程时晚，没有班车了，就住一宿再走。我去找一家客栈投宿，明天一早再走。”

韦晴空：“这时候，客栈不好找啊，可能要走远一些才有，所以一个人走夜路一定要小心。不过，过一条街左转，一直走，进闹市区，那里还很热闹，彻夜灯火通明。还有一些酒店，可以在那过夜，只是收费挺贵的。”

章瑜：“这样啊……”下意识摸了摸内袋里的铜板，“我去看看，太贵了住不起。”

韦晴空：“顺便说一句，那一带有很多青楼，那些酒店是招待那些痴情男女的。”

章瑜立马低头撅嘴瞪着韦晴空，“讨厌，你不说不行么。”

韦晴空：“但是真的能供客人过夜。”

章瑜：“还痴情男女……你好过分。”

韦晴空：“那行吧，你一路找去，偌大的京城，找间客栈不会困难。”

章瑜包好凰舞剑，收拾好行李，然后说：“再次替全门上下感谢你了，要是没了这把剑，不仅大师姐，我们所有人都愧对先祖。”

韦晴空：“答应过你师姐的，一定会做到。”

章瑜：“那我走了。也谢谢你的盛情款待，希望日后有缘，再相见吧。”

韦晴空上前打开门，说：“是啊，希望日后有缘吧。”

一直送到院子门口，韦晴空才停下脚步。

章瑜离开后，往来时的城西方向走去。走出十来米，回头对韦晴空挥了挥手。

再走出不到五十米，又回过头，再次挥挥手。

韦晴空摇摇头笑了笑，然后大声说：“我屋子有空房间，你可以随意住。”

章瑜立马回头，一蹦一跳地跑回来。到了韦晴空跟前，说：“大师姐说你是坏人。”

韦晴空：“我就在这了，你看看哪里坏吧。”

章瑜：“那我……就住一晚。”

韦晴空：“进来吧，我真能让一个小姑娘在这动荡时局走夜路啊？”

章瑜：“我就知道。”然后双脚同时一蹦跳进大门内。

韦晴空关上大门，指着二楼：“先放行李。卧室在二楼，除了我的寝室，其他三间房你随意选。床具什么的都备齐的，枕头被子在柜子里。”

章瑜：“那我就去了哦。”

韦晴空：“去吧。”

章瑜跑进大厅，把行李往地上一丢，便顺楼梯跑上楼去。

韦晴空进到厨房，生火烧了一锅热水。

过了一会儿，章瑜跑下楼，说：“我选好一间了。那个，我弱弱地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韦晴空：“你说呗。”

章瑜：“如果以后我还有机会来京城，可以还住那个房间么？虽然，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至少，让我不再害怕再一个人来京城嘛。”

韦晴空：“嗯，便给你留着。”

章瑜：“你似乎……没有朋友啊。”

韦晴空：“像我这样的人，不配交朋友啊。”

章瑜：“我突然想到，大伙都说你是坏人，可你又没有朋友，是不是……有着没办法说出来的秘密和苦衷？所以，才远离朋友、远离世人？”

韦晴空：“不要多想，是我这个人太坏，没人愿意与我做朋友而已了。”

章瑜：“那我们算朋友吗？”

韦晴空：“当然不算了。你回去要是跟齐羽女侠这么说，一定会被她臭骂一顿，可能你连掌门继承人都没得做了。”

章瑜：“我才不会跟她说呢。来京城的这个晚上那么开心，可不想被破坏了。是什么关系不重要，所有的一切，在心中，我能感觉到。你也一样吧。”

韦晴空：“这什么话啊？”

章瑜：“为报答你让我在你家过夜，我帮你收拾晚餐的残局吧。”

韦晴空：“不用，明天我请家政来做就行了。一会儿水烧好了，就去洗个澡，毕竟一路风尘赶到京城也挺辛苦的。洗完澡，就去休息吧。”

章瑜：“我很快就能收拾好。”

韦晴空：“真不用了。”

章瑜：“你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管我，收拾完了，我再弄我自己。你去吧。”

韦晴空：“这……真的不用收拾，你早点休息吧。”

章瑜：“知道了，你也真不用管我了。”说着，把韦晴空推出厨房。

韦晴空：“浴室和雪隐在旁边啊。”

章瑜：“我都知道。”

韦晴空笑了笑，便回头走上书房。

看了一会儿书，约摸半个钟头，便走出书房，想看看章瑜的动静。

但此时，大厅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不禁有些暗暗吃惊。

随后章瑜从浴室走出来，看到韦晴空，便问：“你还没休息吗？”

韦晴空：“你真快啊，这一下就收拾好了，连澡也洗好了啊。”

章瑜：“我就擦了一下身体，不用搞那么麻烦的。难道还要什么鲜花浴啊、牛奶浴什么的啊？”

韦晴空：“哦。那早点休息吧，明日可以睡到自然醒。”

章瑜低头想了想，说：“在来到这里之前，其实我是挺害怕的。因为，在出门前，师姐跟我说，你是个罪大恶极之人，这次出行也是对我的一次考验，要证明我能成为掌门继承人，就必须单独前来拿回凰舞剑，才能在门中服众。但如果你有任何不利于我的举动，便即刻杀了你。”

韦晴空：“我能理解。”

章瑜：“可是……没想到，到了以后，这一天竟会那么开心，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不但把剑爽快地还给我了，还那么照顾我，实在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开心得都差点忘我了。在刚才离开的一刻，我就在想，如果以后哪天我不开心了，回到这里，是否能找回这开心的时刻呢。”

韦晴空：“所以你就问我能否把房间留给你？”

章瑜：“嗯嗯。虽然很自私，但是，我就是想拥有：在我不开心、难受的时候，一个能让我躲开世俗、躲开所有让我不开心的一切的地方。可能你不知道，门派里，有好多……规则，越大、越古老的门派规则也就越多。大师姐她……因为门派规定继承人必须修身养性、不被外界世俗所侵扰，所以不能被感情纠葛。当年，大师姐在成为继承人之前，就被师父逼着杀死了自己的情郎。”

韦晴空：“齐羽女侠那么冷若冰霜，原来也是有着悲伤往事啊。看来，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自我，活出自己的人生，只有当一个坏人才行了。这样，就不必遵循任何人的想法与管制。”

章瑜：“是啊。所以看到现实的你是这样的人，我觉得，世人说你是坏人，其实是你有不能告人的秘密，而不是你有多坏。”

韦晴空：“这些事，你用心去看就好，耳朵听的、眼睛看的，往往会欺骗人。试剑时，你说你的理想就是成为武林盟主，是否觉得达到那高度，便可以不被门规、世间一切约定所约束了？”

章瑜：“嗯，到时，谁都要听我的。”

韦晴空：“好吧，路是你自己选的，也是你自己要独自走到最后。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但是，最重要的，是做自己心中的英雄，而不是只是被世人认可的人而已。”

章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幸好这次是我来了，遇到了你。我知道自己很淘气、自私又任性，但幸好，有你包容我。”

韦晴空：“门人那么说你的？”

章瑜点点头，“是啊，都一直要我改，但我实在是……”

韦晴空：“可我觉得你很可爱啊，真的，看到你的第一刻，我就有点喜欢你了。别为了他人改变你自己，人生几十年，不能把短暂的人生活在他人的眼光中。”

章瑜：“嗯，我就知道，只有你会理解我。”

早上章瑜懒懒地起床后，拿着毛巾和牙刷到了浴室前的洗漱台，发现盆里打好了清水，杯子旁也放着牙膏。突然有些不适应，却又有些开心，平时，这是她给师姐做的事情，从来没人服侍过自己。

整理好自己，换了衣服，来到大厅，桌子上摆满了丰富的早餐。

韦晴空刚才从院子大门外走进来，看到章瑜，便说：“起来了，吃早餐吧，都准备好了，还热着呢。”

章瑜：“都是你做的啊？”

韦晴空：“我自己哪做得来。店里点的，然后让他们做好后送外卖过来。有热粥，艇仔粥，可好吃了，还有豆浆、豆腐花。这碗是大肉馄饨，和你们那边的龙抄手应该差不多，你应该能吃得惯吧。还有早餐四大名流：熊天择、宣八朗、黄照夫和我。”

章瑜：“什么名称？这不就是五香凤爪、叉烧包、烧卖和虾蛟么。”

韦晴空：“原来你也知道啊。”

章瑜：“虽然这次是我第一次独自出山，但以前也跟师父和师姐去过其他地方的呢。”

韦晴空：“这些早餐够不够你吃？”

章瑜撅起嘴：“你真要把我养胖啊。”

韦晴空：“怕你吃得不开心嘛。”

章瑜：“开心是很开心，但是……这么多，真的吃不完。而且，看着这些好吃的吃不下去，心里又不甘心。”

韦晴空：“有啥不甘心的？中午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章瑜：“估计肚子要撑到中午都消化不下去了。”

韦晴空把手中的精致的礼盒放到桌上，“还有这个，离开的时候记得拿上啊。”

章瑜：“这是什么？手信么？”

韦晴空：“有龙须酥，这不是你指名想要的么，还有其他酥饼也搭配一点。店家刚刚才送来的。”

章瑜：“我就那么一说……你对我真好。”

韦晴空：“这些先放着，走的时候记得拿上就好。先吃早餐，不然凉了。”

章瑜：“嗯……”

美美地享受完早餐，已是日上三竿。

章瑜打着饱嗝，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外。

阳光正灿烂地正面照着紫藤树，此时格外漂亮。章瑜出神地看着，久久回不过神。

韦晴空吃饱后，说：“我也好久没吃那么开心了。酥酥，你什么时候出发？”

章瑜回过头：“啊？什么？”

韦晴空：“没什么，在问你中午想吃啥。”

章瑜：“早餐都顶到喉咙了，哪里还敢想中午。”

韦晴空：“那你在想啥？”

章瑜：“那紫藤树好漂亮，我想画下来。”

韦晴空：“祭颜也很喜欢，我记得，她站在树下的那一刻，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

章瑜：“那是谁？”

韦晴空：“没谁，一位很久不见的朋友。那啥，你想画就画呗，迟一天再走吧。”

章瑜：“是啊，我可以迟一天再走的啊，这次要是错过，万一下次来，没赶上花期就可惜了。”

韦晴空：“是啊，不要错过人生每一道美丽的风景。”

章瑜：“嗯！”当即跳起来，跑到自己的行李那，取出画纸、画笔和墨。

韦晴空搬出画桌，按章瑜要求最合适的位置放好。

章瑜用镇纸压好宣纸，整好丹青，润好各支笔，便开始画起来。

韦晴空：“你自己先创作着，我回单位报道。没什么事的话，中午前回来。”

章瑜：“好的。”

韦晴空把茶水烧好，放在一旁，便出门去了。

如往往常一样，没什么事，大事没他什么事，只要义军不折腾，也没有什么任务安排给他。于是，便离开骥诚军总部，返回家里。

接近家的路上，在本地声望非常高的饭店里订了位置。

回到家时，章瑜在专心地画着，已经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韦晴空没有打扰她，坐在大厅里，烧水泡茶。然后，边喝茶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专心做事的章瑜很迷人，当专心观察时，喜欢嘟起小嘴；而潜心下笔作画时，又不经意间，微微吐着舌头。这时的她可爱到爆，加上不低的颜值，让韦晴空越看越沉迷。

午餐后回到家，小小午休了一会儿，到了下午，保室洁的家政员来收拾了屋子。

待他们走后，章瑜继续开始作画。

不过，却迟迟下不了墨。

韦晴空点了檀香，放在章瑜身边驱赶蚊虫，然后问：“怎么了？累了？”

章瑜看着韦晴空，想了想，说：“我知道了。”

韦晴空：“知道啥？开窍了什么？”

章瑜：“画面太空了，缺少了一些灵魂。所以，你往前站一下。”

韦晴空：“我？”

章瑜：“是啊，你就是那个灵魂啊。”

韦晴空：“不是吧，你要把我画进去？”

章瑜点点头，然后嘟起嘴：“风景只是自然景致，有时候……你记得你说的么，那谁谁在树下，是你最美的风景。”

韦晴空：“那不同啊，我……”

章瑜：“有了你，这才是有灵魂的风景。别让我失望么……”

韦晴空：“你确定……真的要……画我？”

章瑜：“你不是还嫌我之前把你画得不好么，现在满足你的心愿了。”

韦晴空：“那行，把我画好一些啊。”

章瑜：“我尽力。”

韦晴空走到草地上，依章瑜要求的位置站好，然后摆好姿势。

章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作画。

韦晴空站了好一会儿，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全身很不自在，然后问：“我得这样一直站下去么？”

章瑜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其实我已经画好轮廓了，你坐着休息一下吧。”

韦晴空：“脚都麻了。”

章瑜：“你就坐着好了，保持这个方向，我开始画你的脸。画好了，就不需要你了。”

韦晴空：“然后把我踢走？”

章瑜：“不是啦。就是画了你大致的样貌，其他的我可以自由发挥。”

韦晴空：“那好。”然后跑去搬来凳子，坐回原地。

章瑜又画了好一会儿，表情依然是可爱的漫画女主模样。

韦晴空坐着无聊，便问：“可以说话么？”

章瑜：“可以啊。”

韦晴空：“为何你会进无尘门呢？你喜欢作画，可以去读私塾、上学堂，以后去念太学，似乎更合适你发展呢。”

章瑜：“你想多了，我家只是普通人家，又不是富庶家庭，能生存下来就不错了。而且，我只是个女孩子，哪有资格去读私塾。在我七岁那年，掌门在门派所在地的蜀中寻找新门徒，因为选中者，有报酬，父母就把我送去测试了。我表现得很好，在掌门的测试中表现了很高的武学天赋，比方说读武学典笈的节选，我能过目不忘；还有一些招式，我一学即会。所以，掌门就把我带进了无尘门，从此便离开了家。在无尘门里，主要还是学习武艺，以及武德修养，也可以念很多书、很多古籍，也可以作画。但是，习武还是最重要的事。”

韦晴空：“也挺无奈的啊。”

章瑜：“还好吧，因为我天赋高，所以习武不辛苦。至少，比在家里好多了。”

韦晴空：“应该好久不见家人，想他们么？”

章瑜：“想啊，这些年只回去过一次，爹娘几乎都认不出我了。也可惜，不能陪他们在一起过人生余下的时光。你呢？你的家人呢？为何不接他们一起过来生活？”

韦晴空：“我父母、两个妹妹都住在老家。我妹妹和你也一样，也有很高的武学天赋。那时候象城时常遭匪患所扰，我们家是打铁铺，除了给守兵打造兵器外，也会加入守军一起防御土匪。我的功夫就是那时练出来的。当土匪冲进城里犯罪时，所有百姓都会出来一起作战。我只能带着妹妹烟雨、雪曦一起与冲进家的土匪作战，庆幸的是，妹妹们的发挥相当出色，一家人一起打跑了土匪。从此后，爹就开始传授她们武艺，而她们的进步也非常的快。很可惜，我不能带家人来到京城。否则，会连累到家人。”

章瑜：“我能理解你，有时做大事，总得远离亲人、远离心爱的人、远离朋友。你的内心要足够的坚强，忍受孤独，才能坚持下来。”

韦晴空笑了笑，“有人能懂，也没那么孤独了。”

章瑜：“所以，现在开始，你不再孤独了。其实，我也是……”说着，对着韦晴空又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