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下发送键后，余晋阳关掉电脑，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意。

弱者永远被践踏，女性更容易承受恶意，文明的进步仅与学历相关、与人性无关。毁掉一个人太容易，获得新生难于上青天。

对人世间的恨意绵绵无期，却被更大的恶意击溃。天堂永远存在于传说中，地狱却在人间。

她不知道会不会收到回信，也不知道自己掏心掏肺的诚恳能否给对方一丝光亮。一切都是未知，但她期待这个女同学不要继续陷入泥沼，早日走出过去的心魔。

余晋阳给朱永发了条消息，告知她已发邮件，对方回复了“谢谢你，Jessica。”后面也没再发更多的消息，余晋阳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点唏嘘，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友情是不是已经变了，或者说能不能再回到以前了。可是又转念一想，如果这么久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把他们之间的一切当成友情，那这还算是友情吗？

实在睡不着，心里也很乱，干脆爬起来去画画。油彩挤了一堆，余晋阳发泄似的在画布上挥笔，仿佛要搅乱这个糟糕的世界。

余晋阳睡觉的时候窗外的墨水蓝已经变成灰蒙蒙的颜色，秋日的雨如线一般一道道打在玻璃上，鸟鸣声并未因下雨而减弱，它们机敏的找到落脚的躲雨处，用轻快的叫声提醒睡着的人新的一天来临了。

余晋阳醒来时雨已停，走出阳台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刚巧看到余中新从外面牵着余员外推开院子小门，“爸爸！”她开心的朝他们挥手，然后顿住，爸爸怎么在这里？

余中新仰脸看着迷迷瞪瞪笑得灿烂的女儿，比划了一个打针的手势，又指指大门摇摇头。

余晋阳迅速奔回房间，妈呀，已经十二点半了！她和爸妈说过今天要回家的，昨天通宵画画清晨睡过去，完全忘记了！那妈妈不是就知道她养狗了吗？

胡乱刷牙洗脸后就往楼下冲，起居室里开着电视机，主持人正在问嘉宾，您的事业如此成功，观众席中也有很多您的粉丝，请问您是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的。

“妈妈。”余晋阳一副乖巧模样依偎到卢利莉身旁。

卢利莉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就为了养狗才搬出来住，你哥还帮着你瞒着我们。我一进门吓了一跳，还和你爸爸说呢，什么时候被你们卖了我们都不知道呢。”

余晋阳一味仰着挂着讨好的笑容的脸，“余员外很聪明很懂事的，而且还能看家护院，真的很棒，你有没有看看它嘛？”

“我记得你大姑以前有只萨摩耶，雪白雪白的，有时候周末去你爷爷家她也把那狗带去，你和明明就抱着那条狗亲啊摸啊的，脏死了。”卢利莉笑着回忆过去，“现在想想小孩子没几个不喜欢小动物的，当时不许你们养宠物一个的确是我不喜欢，再来也怕你们分心顾着玩，最后还不是陈阿姨在养。没想到你们现在工作这么忙，居然还能把它养的这么好，到底是长大了啊。”

卢利莉还在感慨孩子们，毕竟没结婚的人在长辈眼中总还是孩子呢。余晋阳倒是放松了，她知道妈妈不会责怪她了。“妈妈，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还说呢，快十一点了还不见你，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你爸爸说你肯定在睡懒觉，可是也太晚了吧。我们担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明明也不在，只好赶过来看看你。好么，我们站在你床前看了半天，你都睡得和小猪似的。你爸爸说你昨晚肯定加班了，我们才不忍心叫醒你。”卢利莉吐槽道，“明明以前就说有时候给你打电话不接急死他了，今天我们总算也体会了。你啊，以后晚上睡得晚，就给我们发条消息，我们看到了也就不打扰你，那我们也安心啊！”

“对不起妈妈，以后我一定注意。”余晋阳翻出一袋薯片，“好饿啊，你们吃饭了吗？”

卢利莉把她手中的薯片拿走放到一边，“去叫你爸爸进来吧！让他去打包吃的，我们也不知道你几点才醒啊。我早就听到狗叫声了，你爸鸡贼得很，要等我骂完你才肯进来装好人呢。”

余晋阳跳起来就要往外走，又被卢利莉拉住，“哎，你哥有什么动静没？我刚才上下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啊！”

余晋阳撇嘴摇头，“他脾气真的不大好，还是给他安排相亲吧，否则还不一定等到猴年马月才能遇到能忍受他的女孩呢！”

余晋阳是屁颠屁颠去院子里喊人了，留下卢利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愁。国庆旅游，队友们基本都是她这个年纪的，哪个手机里没有孙子孙女的照片啊，哎呦，那个可爱呦！再不济，人家也在策划办婚礼了，就她躲在角落里，一句话都插不上。真是，没想到自己的社交居然被孩子们限制了。

吃完饭也省事，余晋阳把东西放回打包的袋子里就完事，连洗碗都省了。两个大人免不了针对年轻人的感情问题围堵，儿子他们是说不上几句话就被怼，可是晋阳独自在嘛就不一样了。

余晋阳简单的社交圈没几下就被老两口扒的干干净净，连设计院门卫姓什么他们都知道了。在争论到底谁更合适以至于都上脸了，老两口才话锋一转，余晋阳在慌不择路之下说出余清明的前女友是保滨地产的钱颖蒂。

她看着父母两脸意外，在心里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怪我啊，我怎么知道你居然也瞒着爸妈？到底还是和纪维嘉关系好，搞了半天只有嘉嘉知道内情。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卢利莉先开口，“都过去这么久了，难道明明还爱着那位钱小姐？”

余中新一开口就是商人思维，“向阳和保滨联姻商业价值不大，未来风险更麻烦，不要以为成为一个巨无霸就是好事......”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无趣的男人。

于是乎，没人回应他的话，只针对余清明是否对钱颖蒂情有独钟展开了无限联想。

最终卢利莉一锤定音，等这次余清明回来后，她要正式的、认真的和他谈一谈。

下定决心后，卢利莉起身去洗手间。余晋阳趁机和余中新咬耳朵，“爸爸，你知道城东那块地是有问题的吧？我问过哥哥，他大概并不会透露消息给保滨啊？这不是坑他们吗？那他和钱颖蒂还有可能吗？”

余中新的脸色变了变，他也不确定儿子真实的想法，如果这次保滨竞拍成功，那说明他没有私心，但如果保滨气势汹汹的来耍个假把式离开，那肯定是得到消息了。这样的结果作为对手，向阳是不能容忍的，即使余清明是他的儿子也没用。因为儿女私情放水还能成什么事，那他绝不姑息！

“阳阳，如果你现在换到明明的位置，你会怎么做？”余中新闲聊似的考验她。

余晋阳没谈过恋爱，不能体会其中艰难选择，自然轻松回答，“都分手那么多年了，肯定公私分明啊！不然怎么对得起公司那么多同仁！”

余中新哈哈哈大笑，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阳阳，爸爸今天认真跟你说，你也不用马上就做决定，爸爸希望你来集团上班，你已经在设计院有足够的经验，来帮爸爸吧。”

余晋阳笑笑，默不作声，等卢利莉回来后话题又转到余清明和钱颖蒂身上。

“我刚才百度了一下，这个钱小姐一看就是女强人，和明明很搭，势均力敌，我觉得不错。”卢利莉把手机拿给余中新看，“是不是有我年轻时的影子？”

余中新随意瞥一眼完成任务，他不喜欢这个钱小姐，“比你差远了！保滨很复杂的，我不想我的孩子忙事业还要应付对方家庭，过日子就要像我们这种家庭，简简单单、清清爽爽、舒舒服服，踏实！”

“人姑娘挺好的，怎么就不踏实了？比明明还大一点，更是稳重呢！”卢利莉反驳道，她一贯对事业型女性有好感。

余中新手一甩，有点不耐烦，“你知道他们家里是什么情况啊！你儿子过去还得帮老婆斗小舅子，累不累的啊！”

“啊？家庭纠纷这么严重啊？”卢利莉声音低下去，又拿起手机看看照片，有点可惜。“唉，难道当初他们分手也是因为家庭？”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余晋阳计划对余清明的这段感情保持沉默，倒不是她没有八卦精神，主要是她认为真实状况只有本人清楚，而当事人又不愿意告诉她，就拿他之前说的和嘉嘉说的对比就明白了，实在是隐藏了太多细节。

“妈妈，等你问清楚后记得告诉我啊，我也很好奇。”余晋阳见余中新出门去逗狗，赶紧巴住另一位好奇的女士。

卢利莉微皱眉头，“明明这个人真是，什么都不和父母分享，哪里像别人家的孩子！是我工作太忙了，才导致他不和我亲昵吗？”一想到旅游时其他人说起自家孩子的语气、那些生动的小故事，她就气结。“还是你乖，妈妈觉得小李就不错。那个什么宗家的小儿子你不要深入了，家里几个孩子的家庭，一般最小的孩子最宠溺，你嫁过去还要惯着他，这样的老婆当着太累。我们家不是看人家有没有钱的家庭，别说现在你爸爸有钱，就是普通人家也不能把有钱摆在第一位。”

“哎呦妈妈，我和人家宗兴恺才刚认识，就是介绍一个私活给我，都没别的接触，你就说到老婆老公了！”余晋阳体会到父母的紧箍咒。

卢利莉继续评头论足，“你那个小学同学听上去是品学兼优的人，现在又是大学老师，其实还不错的，只是我私心认为小李和你更合适。你们两个是同行，有共同语言，相互之间更能理解包容，而且小李性格开朗，这样的性格容易长寿，老了以后他也能照顾你。”

“妈妈，你太搞笑了吧，跟长寿都搭上了！”余晋阳叽咕叽的笑。

“你懂什么！”卢利莉戳她一指头，“女性寿命普遍比男性长，你找个小几岁的刚好。再说小李那么帅气，又那么喜欢你，妈妈支持你们。”

“妈，我朋友还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呢，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鼓励我！你就不担心办公室恋情会影响工作呀？”余晋阳边吃提子边剥给卢利莉。

对方不以为然，“我们医院里夫妻多了去了，谁还不好好工作了？一起为共同的事业奋斗多好！”

“那万一分手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怎么会分手呢？你们都认识多久了，又不是刚认识就在一起，然后才发现不合适。你们这种就是典型的日久生情，比那种一见钟情靠谱多了！”卢利莉还是鼓励她，“年轻人瞻前顾后干什么，还不如我们年轻时候敢爱敢恨呢！下周末请小李到家里吃饭，收了人家那么多东西不能这么晾着人家。”

“好吧，不过不知道到时候哥哥回来没，你也看到了，他对人家很不客气，怎么说也是我的同事，搞得我好尴尬。”余晋阳不乐意了。

“明明就是自己单着也见不得别人卿卿我我，越长大越自私，比你爸爸还紧张你的追求者，将来如果生了女儿还不知道是什么嘴脸呢。”卢利莉不忘吐槽几句，又给女儿撑腰，“他应该没这么快回来吧，就算回来也不怕，我教训他，为你和小李保驾护航。”

余晋阳没见过卢利莉这个样子，只是觉得有趣，“我可事先声明啊，请李备来家里只是单纯的感谢他给我们家带礼物，没有谈恋爱的意思。我早就明确拒绝过他的，既然没想法就不要让人家误会，所以到时候你说话也要注意下，不要说些给人家希望的话，我很难收场啊！还有，你们把精力多放在你的明明身上嘛，省得他总盯着我找茬。”

“明明从小就爱管你，我看是该找个人管管他了！”卢利莉劝慰道，“好了，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你们丢面子的。不过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小李，我介绍别人时，你不能推拒。”

“你怎么旅个游回来对这事这么热心呢？”一直以来卢利莉给余晋阳的感觉都是事业型女性，不是特别爱念叨孩子的事情，难道真是年纪到了，就不由自主的关注下一代传宗接代的事情？

“唉”卢利莉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吐槽她的好儿子，“以前觉得明明真省心，从小到大真是没让我操过一点心，原来在这等着呢，我要把治疗病人的决心放到他身上！所以你最好自己解决，别等到我下场操刀。”

余晋阳笑得停不下来，“你还是先去刀你的明明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