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卢利莉正好不值班，全家吃完早餐就去余老爹家。两个孩子帮忙拎着袋子走在前面，余中新抱一个箱子殿后。还没爬上楼呢，就听见余晋阳惊喜的叫声。

小的时候兄妹俩一度非常想养一条小狗，但是由于微微洁癖的卢利莉和儿时被狗咬过的陈阿姨的联合反对，兄妹俩愿望落空。

刚才门一开，余晋阳刚迈进去，正要换鞋，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雪球一扭一扭小碎步过来立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她惊喜的叫了一声，那小雪球的身子被她惊得顿一顿，爆可爱。

兄妹俩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就凑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抱起小雪球，你摸两下我亲两下的爱不释手。

身后的余中新抬脚踢了一下儿子的腚，兄妹俩头都没抬，挪了挪屁股继续和小雪球玩。卢利莉看了一眼，到嘴边的话忍了又忍，一猜就是大姑子买的，不好说什么，便径直走进厨房，眼不见心不烦。

“爸，大姐不在啊？”卢利莉探出身子问余老爹，“怎么火上的锅里炒一半的菜啊？”

“你大姐说是没蚝油了，匆匆忙忙就下去买蚝油了！”余老爹抽出几秒钟回答，说完话又埋进报纸堆里。

卢利莉瞟了一眼架子上新开的蚝油瓶子，默不作声又把厨房门拉上。

余中新把带来的东西归置好，来回几个房间转了一圈，才往余老爹身边一坐，“怎么我姐夫还没来？”

余老爹漫不经心道，“嗯，说帮忙接人什么的，晚点过来。”

余中新坐着无聊，就喊门口的三只。“过来玩儿！蹲在门口，真是好狗不挡道，懂不懂！”

兄妹俩抱着小狗腻腻歪歪磨磨唧唧一步当三步走，好不容易才挪到沙发上。

“一进来就玩儿，和爷爷说话没？”余中新继续无聊。

“爷爷，是大姑买的吧？”“这是什么狗呀？”“叫什么名字啊？”“以后就放在爷爷家养着了吗？爷爷要每天遛狗吗？”“中午妈妈烧红烧排骨，它能吃吗？”

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一句是关心余老爹的，老爷子还是乐呵呵的，“你们玩儿你们的，爷爷看会儿报纸，等你们大姑上来你们好好问她吧！”

余清明躺在沙发上，把小狗放在他肚子上，那小东西走不稳，连扭带爬的终于爬到他下巴那里，就窝在脖子上的不肯动了。

余晋阳挠它的肚皮，挠着挠着手背就碰到余清明的喉结，后者被硌得有一点不舒服，歪着脸轻哼了一下。余晋阳轻呼，“Oh,Adam’s apple！”

余清明坐起来，把小狗放进余晋阳手里，“你是不是傻？”

余晋阳一面捧着狗举高高，一面无知无觉的问，“哥，你长喉结的时候会痒吗？我听我后桌说他小学五年级就变声了，每天喉咙都痒痒的，就特别不喜欢讲话。哎哥，你是不是男生里发育比较晚的那批人啊？”

余清明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了许久，“你多高了？”

“164.”

“妈一米六八，我记得你的目标是长到一米七对吧？”

“对啊，我才初二嘛，长到十八岁一定能到！”余晋阳毫不担忧。

“你知道一般女生发育得早，monthly bleeding后就很难长高了吧。”余清明无情的回应她说他发育晚的危险言论。

“胡说！”余晋阳猛地掂了一下脚尖，“徐薇说她初二还长了两厘米呢！”

余清明露出坏笑，双手捧着她的脸像小孩拔萝卜一样往上一提，“帮长高哦，164加2等于166哦！我看好你哦！”

余晋阳气得抬脚踹他，“爸爸~爷爷~看哥哥，真讨厌！”

余中新说了句臭小子，便没再理他们，要是他们两个人斗嘴打闹都需要管，他不用做生意了。

“帮卢医生打下手去咯～”余中新此人平时也不进厨房，今天一是无聊，二是半天都没有人帮厨，他倒是破天荒的主动请缨了。

卢利莉平时做饭也少，家里主要是阿姨做，今天成主厨，本来就有点手忙脚乱，如今再加个余中新，两口子在厨房还真热闹了。

过了好半天，余中新从厨房钻出来，“爸，我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您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余老爹看看了墙上的挂钟，心里也有些担心，赶紧放下手中的报纸给大女儿打电话。“在医院？林国栋食物中毒？...哦哦，不是国栋！...好，好，行，行。在呢，都在呢。嗯。”

“爷爷，大姑父怎么啦？”孩子们围过来，两口子也赶紧凑过来。

“唉，是你大姐听错了，这小灵通信号不好，你姐夫电话里也着急，医院里乱哄哄的，没说几句就挂断了。把你大姐着急的，也不敢和我说是国栋出事了，一个人急匆匆就赶去医院了！去了才知道是你公司的财务那姑娘，在火车站买了个烧饼，国栋去接她，路上没吃几口就肚子痛的直不起身，幸亏国栋开车了，送得及时给洗胃了，现在医院挂水呢！”余老爹安慰道，“国栋说那个姑娘还给他买了一个烧饼，幸亏他开车没吃，否则他三两下整个吃完肯定比那姑娘还严重！”

一家人的心又归位，卢利莉见缝插针的教育兄妹俩，“不许在街上乱买吃的听见了吧！赶紧去洗手，这狗也不知道打了针没有，身上有多少细菌寄生虫的脏死了！”转头又对余老爹说，“爸，您也和大姐说一声，最好别养狗了！这狗看着是牧羊犬吧，长得很快的，非常大，那跑起来她都拉不住的，而且会越来越臭的。”

余老爹捣糨糊的笑笑，“嗨，她那么大个人了我还说她！随她吧，一个人也闷得慌，说不定玩个几天过过瘾就又不喜欢了！”

余中新揽住老婆往厨房带，“还是操心操心中午的菜吧！大姐回来肯定也没心思继续烧了！”

卢利莉没吱声，她这个大姑子没孩子，老爷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疼惜这个大女儿的。算了，反正开学后孩子们又忙起来，也没那么多机会玩狗。

没过多久大姐回来了，一进门就一顿输出，“出大事了！你们公司那个财务真幸运，就吃了一口！三院的医生都是跑着的，好多科室都让出来给中毒的患者，那过道地上都躺了好多人！你们知道有多吓人吗？一个个送进去口吐白沫鼻子流血的不省人事！我出来的时候，全是救护车，估计其它医院也有。哎爸，快开电视，新闻肯定要播！”

卢利莉作为医护人员，一听这情况就比较敏感，一边看电视等新闻，一边给同事打电话询问。挂了电话后告诉大家，“我们护士长的老公是解放军医院的，本来今天休息，早饭吃完没多久被急招回院支援了。是大规模的中毒，已经有人死亡，形势不容乐观。我们医院收了两个中毒的孩子实在没办法，马上转到军区总院了。”

大家听了都非常紧张，守着电视机等新闻。

春节末的节日气氛很快被恐慌不安所替代。

开学第一天，各个学校多次公告注意食品安全，好几所学校都有没来上课的学生或教职员，一时间人心惶惶，课间都在讨论此次中毒事件。新闻不停在播，报纸也都是满篇幅报道，一时间人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已经有上百人中毒被送往全市各大医院，针对性药品告急，外省医院和医药公司紧急支援，新闻铺天盖地的跟踪报道，他们在学校也议论，回了家马上开电视等新闻，大人们回来也是议论这件事。

警方在三天内已经破案，犯罪嫌疑人在逃跑的列车上被捉获押送，之后供认不讳。原来是火车站旁边开简餐饭店的两家竞争对手，烧饼油条店生意好，不仅上下火车的客流会去光顾，就连附近居民也把它当成早餐店。而另一家包子铺常年客流不如烧饼店，之前还有债务纠纷发生过口角，包子铺老板怀恨在心，趁晚上烧饼店备货之时，将老鼠药粉撒在面粉里，导致这起重大投毒案发生，伤害了众多无辜的民众。

案件水落石出，市民愤慨异常，纷纷呼吁早日将罪犯判处死刑。可是当天中毒身亡的超过十人，后续抢救失败的也陆续出现，这些逝去的生命再也无法挽回。电视上那些亲属哭到晕厥的镜头令人心酸落泪，很多市民自发去和平公园献花以告慰那些无辜的受害者。

周末余家四口也去花店买了花，二月底的风是湿冷的，摆在地上的一束束鲜花犹如急逝的生命一般，在寒风中很快衰败散落。

一家人沿着江边往回走，走在前面的余清明说，“纪委说他知道那家店，开了好多年的，梅干菜烧饼很有名，他小时候每年寒暑假回老家时都会买个烧饼才进站。他这次后怕死了，他爸妈说幸亏这几年不回去，否则也有可能。”

“你一说梅干菜烧饼我和你们说啊，公司里那个财务，就是你们大姑父送去医院的那个小胡，她就是要买梅干菜烧饼，结果老板给拿错了，拿了一个糖心的，她咬了一口不喜欢就没再吃，这才捡回一条命！”余中新在身后听到接茬，“你们猜猜怎么着？那姑娘说梅干菜救了她，又说要感谢你姑父和大姑，非要请客吃饭，愣是点了梅干菜扣肉、梅干菜肉饼蒸蛋、梅干菜炒粉丝，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桌子梅干菜！你大姑父和我说的时候，那个表情，无法形容！”

本来是一个挺好笑的段子，可是此时此刻大家也笑不出来，余中新只能跟老婆随口说一句，“那姑娘整天和钱打交道，平时看着很精明，没想到会搞出这一出哈！”

余晋阳继续和哥哥聊天，“昨天我在学校厕所出来看到初三一个女生胳膊上别着一块黑布，后来听郭菲菲说是地理老师的远房亲戚家孩子，她爸爸没救过来，好可怜！唉，真可怕，我想都不敢想！”说着她就打了个寒颤，随即把身体缩了缩。

余清明伸手把胳膊环住她的肩膀，“爸爸妈妈阳阳和我，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余晋阳重重地点头，“哥，你说人心为什么会坏到那个地步呢？法院一定会判他死刑吧？”

“恶人有恶报，那个人必死无疑！”少年人总是义愤填膺，“用陈阿姨的话说，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阎王爷不会让他好过的！”

仅一个多月后，投毒案以罪犯被执以死刑最终落幕，而学生们则迎来了期中考试。

余晋阳最怕的物理经过一个寒假的恶补已有成效，这次考试的难题刚好出在她擅长的力学，电的题目有两道是余清明给她做过的原题，在欣喜之余不免暗自佩服哥哥，理科真的好强。

英语不用多说，答完题就心中有数，肯定年级数一数二。但她实在没想到，在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犯了难。香港回归倒计时只有几十天，作为即将见证历史的一代人，题目围绕香港回归是自然的。

还记得去年全家从泰国旅游回来，大姑说等香港回归，一家人去香港旅游。那个时候，兄妹俩都十分憧憬。那是他们看了多少港片的地方，是有四大天王、张曼玉、周润发，有高楼林立、维多利亚海港夜景的地方，他们也曾想去吃一碗不开心就要吃的面，去小店里点一份菠萝包与港式奶茶，明明有那么多计划，可是余晋阳却不敢再想。

她忘不了刘辉曾对自己说，如果没有钱就带你去香港。当时的她不敢追问，去了香港，他会让她做什么？何必要问呢，一个吸毒赌博绑架她的烂人，能干出什么事不用多说。这也是让她很后怕的原因之一，因为刘辉的话让她一提到香港就联想到古惑仔，这让她对香港失去了憧憬，也是她面对题目犯难的原因。

监考老师提示时间的时候，余晋阳深吸一口气，写下一篇《法制与港岛——香港回归前的思考》。原本是以一个中学生不成熟的眼光为出发点，非常片面而且仓促的写完的一篇仅仅为应付考试的八百字作文，没想到却为她的语文成绩拉高六分。由于这六分，她也在期中考试的排名中一下超前十几个名次，使她在对即将到来的初三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