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余中新站起来，“公司你看不上，你去成立自己的公司，我不拦你。但是阳阳，她的事情你不要管，你自己当你的黄金单身汉，我也不会再说你，不要耽误她！她一个女孩子，耽误不起，我能养她一辈子，可是我心疼她，她如果在我闭眼之前身边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我作为父亲死也不甘心！”

“我照顾她，我会活得长长久久，她要什么我都会给她！”余清明干脆脱下挑不干净玻璃渣的外套，直接扔在地上。

“我要她有人爱，不光是家人的爱，还有男人的爱、丈夫的爱！你能给个屁！”余中新也开始爆粗口。

“我怎么给不了？我也是男人！”余清明隐藏在心底的话终于在这一刻爆出。

大宅内的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半晌，卢利莉惊呼一声“明明”，余中新手边的茶杯飞出，同时飞出的还有两个字，“畜生！”

余晋阳站在楼梯半中间，双手交叉抱肩，她害怕极了，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控制不住的发抖。如果她再次回到余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她宁愿孤独的在外漂泊，永远生活在远处，起码她知道这里有一个港湾，安全、温暖。余家支离破碎，她比死还难受。

“你们都姓余！”余中新的指头指着他，“你们在一个家里生活了十年！”。

“阳阳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凭什么单单我不可以？”余清明痛苦的嘶吼，“我爱她，胜过世上一切！”

“疯子！孽障！”余中新抄起卢利莉的茶杯就要砸过去，被卢利莉保住手臂，茶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爸爸”

三人抬头望向惊慌失措的余晋阳，“不要为了我...”她的声音凝噎，两串泪珠簌簌滚落，“我会离开，你们不要这样......”

“阳阳”卢利莉快步上楼，揽住发抖的晋阳，“别怕，妈妈在啊。”

余清明被她的泪眼钉在原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会一步一步引导她，慢慢让家人认同，不是爆炸式的发疯让她受到惊吓。余清明看着她像离开水的鱼一般将要窒息的模样心疼不已，“阳阳......”

余中新拦在儿子身前，看向她们，“上楼去。”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余中新转身，脸色极其难看，“你回西庐吧，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踏进我家一步。阳阳不会再跟你离开了，她会住在这里，你不许去设计院找她。在不在一个户口簿都不影响我认她是我女儿的事实。要么，你迁出吧！”

里面有脚步声走近，李备迅速转身掩到侧墙的柱后，院子里的雷克萨斯很快离开转个弯消失在夜幕下精心修剪的灌木丛中。

李备一直知道余晋阳和这家人的关系，只是他从未想过他的竞争对手竟然会是余清明！所有的一切都陡然清晰，他对自己莫名的敌意，那不是看到外面的猪拱自家白菜时的过度保护，而是身为同性看到情敌时的正常反应！

李备试了试，然后攀上柱子，翻身越过二楼露台的栏杆，里面卢利莉正在安慰余晋阳。“阳阳，我们也没明白今晚怎么会变成这样，怨妈妈一定要让你请小李来家里。不过，这就相当于病灶，早点发出早点治疗，你不要多想，我和你爸一定会处理好。”

余晋阳呆呆的看着卢利莉，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伏在她腿上哭泣，“我不要这个家散了，如果这样，我宁愿当初就呆在英国，起码还有个念想。”

“阳阳，好孩子，你爸刚才太激动太粗暴了，我明天会去找他们好好聊聊，今天太晚了，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卢利莉轻抚着她的背，别说晋阳了，就连她自己都发懵，她也需要好好理清思绪，才能更好的面对那父子俩，也更好的解决这个局面。“洗个热水澡，什么都别想，睡觉。眼睛睁开就是新的一天，什么事情都会迎刃而解，好吗？”

李备站在露台很久，一直到里面的哭声停止，他才轻轻敲玻璃。

里面的人愣了一下，李备侧身出现在玻璃门外。她没想到他还没离开，推开门，哑声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怎么上来的？”

李备抬手擦她的眼泪，被她后退一步躲闪过去。“Jessie，跟我走吧，这样的家还是你向往的家吗？”

“离开？”余晋阳不认同的摇摇头，“好好一个家被我弄成这样，你让我走？我需要的时候就回来，不需要了就离开，这是什么人才会做的事？”

“搞砸的不是你，是他们家的儿子。”李备逼近一步，俯身平视她，“你问问自己，在你去美国之前，有没有一分钟没把自己当过这个家的人？而你回来后，难道是为了一个人回来的吗？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回来的吗？”

余晋阳喃喃道，“爸爸病了，我害怕的不得了，赶到医院。”

“对啊，你看，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吧！”李备一字一句说，“解决问题的人应该是制造问题的人，而不是被困扰的人，让始作俑者去动脑筋，好吗？”

“可是，难道不是谁难受谁改变吗？”余晋阳依旧没有认同。

李备叹了口气，“你难受了对吗，所以不要继续在这里就是改变啊！Jessie，改变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只要迈出第一步，你现在觉得很难，雨过天晴后你就会发现不过是小事一桩。跟我走吧！”

“不行，我这样走了爸妈会担心的，我不能这么对他们。”余晋阳坐下，避开李备追寻的目光，“我不想逃避，这不是谁该负责解决的问题，而是，我不再是孩子了，我不想让别人操控我的人生，我只想面对，哪怕当下我怕了、懦弱了、自私了，可只要我肯面对，才会真正翻篇。”

过了一会儿李备才小心翼翼问出那句话，“那你对他......”

余晋阳猛地抬头，“李备，你该回去了，今晚的事我除了说声对不起也没有其他办法......”

“无论如何，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Jessie，只要你需要，随时都能找到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在找我的时候犹豫，你我之间不存在亏欠与利用。”李备吸了一口气，又蹲下身子微微抬眼，“Jessie，把我当作你的备胎吧，我是认真的。”

“不要贬低自己，李备，不要把自己放在低位，你会遇到和你相处自然、不需要你放低姿态的女孩的。”余晋阳非常认真的说，“我们在这个世界，处处都有身不由己的不平等，唯有爱情是可以自己选择的。李备，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获得一份美好的感情，而我给不了你除了友情更多的东西。谢谢你，也仅此而已。可是作为朋友，你永远都不是备胎。”

李备张了张嘴，却发现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苦笑一下，站起来，低头看着她，“如果我现在从房间走下去，会不会吓到叔叔阿姨？”

余晋阳终于露出些许笑容，“谢谢你，请你原路返回吧，不过要小心，还有你的伤，明天上班要怎么解释啊？”

李备推开玻璃门走到露台上，夜风吹来，他忽然感到一身轻松，回头一笑，又是那个性格开朗的学弟，“我说谎的时候你别笑就行！”然后一跃而下，风衣被风吹得鼓鼓的，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余晋阳决定放空自己，她记得以前说过的，被情绪干扰时允许自己不去思考、暂时不做复盘，想象自己是一个花瓶，你慢慢的将花瓶里的水倒出，直到里面空空的，然后去睡觉或者运动就是不要动脑筋。

她泡在浴缸里，听着水流声，花瓶中的水逐渐流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这边余晋阳是暂时放空了，那边老两口彻夜未眠。

“怎么会呢？他们自小就亲密，可怎么会一下子变了呢？”

“这是一下子的事情吗？你儿子那么压得住心事的人怎么可能是最近的事情！要不是阳阳说漏嘴，我还不知道他大学时谈的女朋友是保滨的钱颖蒂！他和你提过没，这么多年一字未提，这就是你儿子干出来的事！”

周一一上班，鼻青脸肿的李备果然引起办公室的热议，李备胡吹了一通在健身房和人干架的热血中二事件，大家吃完一大早的瓜也都各回各位开始新一周的打工生涯。余晋阳始终没插话，只是在座位默默回头注视他，李备看到后微微朝她笑一笑，示意她没事。

上午接到通知，原来的一个项目要去现场交底，项目在外地，行政给她和其余相关人员订了下午三点半的动车票。中饭在食堂随便吃了几口，她就回家去取出差包，告诉晓芸她出差晚上不回来了，然后直接去了火车站。

在火车上，余晋阳终于有时间仔细想想昨晚突发状况后她该怎么办。首先，对于余清明的感情她实在是感到意外，她不知道这是何时发生的，她努力从回忆中寻找蛛丝马迹，但以她贫瘠的感情经历，她无法将任何事情发散联系，暂且放在一边，她需要外援帮助；其次，昨晚余中新发火也是事出突然，今天卢利莉去找他们谈话，结果会是如何，各人的态度又是怎样，她无法推测，但她的底线是余家不能因为她散了，这是她无法接受的；最后，她想，是不是当初她没出现、没再回来，每个人都会按照原来的方式在既有的道路上走远，那么她是不是应该离开。

那么，她呢？她对余清明，有可能吗？

手机震动，旁边的人呼噜震天，余晋阳默默点开消息窗口，待业博士（徐薇）在三人群里写道：重大消息！本人终于找到工作啦！老板是美院的师兄，明天就去工作室上班啦！

律政俏佳人（郭菲菲）：恭喜加入打工人大军！今晚聚一下？

画图狗（晋阳）：恭喜恭喜！女博士终于走进血汗工厂！

待业博士：好激动，你们能体会一个上学上到三十岁的人有多渴望上班吗？！人生没有什么事能比拿到博士学位更难的了！

待业博士：今晚吃火锅吧！只有热辣辣的火锅才能表达我的心情。

律政俏佳人：我在备孕哎！~

待业博士：备个毛线！大好青春就当妈！从你说备孕到现在都几年了，你就是没下定决心。

律政俏佳人：不要戳穿嘛！姿态很重要懂不懂？你们这些没结婚的不懂催婚后催生的压力，我要是嘴上不说会被烦死的。当然也是说多了就成习惯了嘿嘿~骗子的最高境界就是自己先相信。

画图狗：我在出差路上，明天才回去。那个，我有件大事申请汇报......

待业博士：你脱单了？

余晋阳看了看旁边依旧深睡眠的同事，打下一行字：等菲菲下班后再说吧，我觉得会影响工作。

律政俏佳人：大姐，你这样说我更没法工作了！快说！！别墨迹！！！

待业博士：我现在没事啊！要不咱俩私聊？

律政俏佳人：别逼我抽你俩~快快快，就在这里说，现在，马上！

余晋阳简单描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然后过了一分钟群里都没有回应，弄得她更忐忑：喂，你们看到没啊？

待业博士：菲菲给我赚钱呢。

画图狗：？

待业博士：我俩之前打过赌，我赢了~

律政俏佳人：真没想到世界已经癫狂到如此地步。那你怎么想啊？

画图狗：我打算先搬出来，今早吃饭的时候别提多尴尬了，总不能让长辈在自己家里过得不舒坦吧。

待业博士：抛开我的个人滤镜，客观来讲，余清明作为一个男人真的相当不错，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换个身份换个角度认真考虑考虑。

画图狗：免了，我们小时候一起生活了十年，你让我怎么突然换啊！

律政俏佳人：唉，这个很难评。以我现在的猜想啊，因为一开始你以为他妈是你亲妈，但是余清明知道不是啊，所以尽管一起长大，但潜意识你们就不是兄妹，所以他能产生这个感情也并非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而且后来你们又分开十几年完全没联系，这十几年还是从少年到青年的关键时间段，想象空间那么大，最容易发酵些什么了。怎么办，我代入以后突然觉得余清明蛮惨的。

待业博士：OMG~终于有人能get我了！CP粉磕生磕死就等这一天啊！晋阳，你还犹豫什么啊？知根知底，青梅竹马，有这么好的感情基础，你就先和他谈谈看嘛，又没有让你马上嫁给他！

画图狗：你理性一点好不好，先把CP粉的身份抛开！你想想和别人谈还能分手，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和他，万一崩了怎么办？让长辈们怎么办？

待业博士：你发现没，你已经不说爸妈了，这说明什么？你心里有结了！无论你俩谈不谈，你和他的家人都不可能完全像过去一样了，这就是梅瓶有隙。

这句话戳到余晋阳心上，半天没回复。只看着那两人各执一词不断地刷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