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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攸关生命的启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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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攸关生命的启示(2)

推开产房小门,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单梦娜已经接下一个全身微微青紫色的女婴。我极力反对为省几元钱而简单的处理婴儿,起码在我的诊室不干,因而单梦娜正给女婴打安定,针头刚拔起来,女婴蹬了两下细腿儿,一声不吭转世投胎去了。

单梦娜精力充沛,信心十足的说道“李医生,你还没回去呀?哎呀,别担心,小事一桩”。

我撒了一个慌,说道“在B超室和小乔聊大天呢”

我提醒单梦娜,婴儿可以慢些处理,应该立即给产妇静脉推注两支10C的缩宫素,臀部注射一支立止血,并且静滴加入......这样处理,宫缩有力的产妇,在胎儿娩出十至三十分钟内会自动娩出胎盘的,万一宫缩无力的话,静推了缩宫素的话,不至于出现因胎盘滞留的大出血。

单梦娜赶忙说,她也是这样想的。

三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一点动静。

四十分钟过去了,脐带仍然悬在产妇的......

妇产科医生最担心的出血征兆出现了。

我慌忙穿上隔离服,心里很紧张,掌心全是冷汗,手指头也仿佛肿大了许多,橡皮手套怎么带都觉得不妥帖,我抢救过许多产妇大出血,虽然也紧张,但从来不害怕,因为那是在设备齐全的办公医院里。

我转身看产妇,看见她的产道口有一条细细的血柱一直往外窜。我和单梦娜手忙脚乱的开辟第二‘第三条输液通道,又给静推两支缩宫素,我捏住脐带头拉了拉,咬住了似的,纹丝不动,血柱依旧往外窜,而且越来越粗。

我一边准备手术器械,一边叫单梦娜赶快去叫外科卓杰然医生,如果胎盘实在分娩不出来的话,很有可能要切掉子宫保命。

卓医生的宿舍被特地安排在门诊部大厦的六楼,他有配合妇产科抢救病人的任务。

卓医生打着哈欠下来了,走进产妇一看,脸上肌肉一下子紧绷,目光变得凝重,顿时平添了几分英气,思索着说道“很可能是胎盘植入”。

我心里正怕是胎盘植入,听卓医生这一判断,两腿不由绵软无力,何秀秀已经引产了四个月龄大的胎儿了,她的子宫环境肯定不好,如果宫壁太薄,又有子宫内膜炎,出现可怕的胎盘植入是绝对有可能的。

“手剥离吧”卓医生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给你当助手”

我仿佛已经看到站在血泊中的死神正张着渴望的大嘴,果断的点点头,并在几秒钟里决定了抢救方案:实施胎盘人工剥离。

“小单,给产妇吸氧,卓医生,你帮忙给静脉推注葡萄糖水00毫升”。

“李医生”单梦娜恐惧的叫道“血压又下降了,剩下90-50,呼吸也急促起来了”。

“加压输液”我说“别慌张”。

换上另一套无菌手套,我附下身子,左手轻轻按摩何秀秀的小腹,右手并拢指头,慢慢的摊入宫腔,两只手一外一内的准确配合,小心翼翼的把胎盘一点一点的剥离出子宫宫腔,鲜血侵红了我的隔离衣,侵红了床上的垫单,侵红了一大片地板。产妇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眼看一条生命就要含恨离去,我仿佛看见一片纸片一样薄薄的黑影,从产妇身上升起,飘起来,飘出窗口。

那是离开躯壳的灵魂。它像神秘的吸盘一样,把我的精神与力气全都吸走了。

“别慌”卓医生在我耳旁说道,我感到了坚强的依靠,像狂风巨浪里的小船使劲港湾。

“是不是给宫腔填纱布,紧握子宫止血”卓医生建议道。我在半分钟里搜索以往的经验,又对眼前的情况做了缜密的考虑,没有采用纱布止血,而是在产妇的子宫颈注射两支缩宫素,又肌注一支立止血,开辟的三个输液通道也分别输入706代血浆,小分子右旋糖酐、似乎我早有预感,要尤主任购进这些药品,今天终于应了急。

产妇的血压总算稳定在水银柱的90-60,输氧瓶里滋滋的冒着生命的气泡,鲜血虽然不再喷窜,但是还滴滴哒哒淋漓不断。

三个半小时过去了,产妇的血止住了,死神的脚步终于消失在子夜的黑暗里,但是,教训应该留下,像何秀秀这样的产妇,必须知己知彼,找一家设备齐全的医院,她逃过一劫完全是侥幸,这是攸关生命的启示,愿我的打工的所有姐妹们切记勿忘。

我直起身子站了起来,视野之内一片金星飞舞,双脚如同踩在棉花垛上,慢慢的像墙壁倒去,幸亏有一双粗壮的臂膀把我拦住,我知道那是卓杰然医生,便靠在他宽厚的胸脯上休息片刻,单梦娜把一杯水送到我嘴边,我喝了两口缓过气来了,清楚的听见卓杰然的心脏彭江有力的跳动,他的双臂已经从我的臂膀移到腰间,单梦娜不知有意无意的转过身去,我只好拧了一下卓杰然的手臂暗示他不可造次,他才很不情愿的放开双手,就这一瞬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在自己久闭的心灵深处悄悄复苏了。

我离开门诊部的时候,正是阴阳交替的黎明时分,满天星星也已经眯着疲倦无神的目光,我一眼就看到北斗星,那是天上的一道明红,依然慷慨无私的奉献最后的灿烂。

回到宿舍推开铁门,小乔没有发现,正在甜蜜的睡梦中,我忽然想起我的女儿,她来信抱怨,班上的同学家里都有电脑了,我记在心里了,我也盼望早日发工资呀“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呀。

我迷迷糊糊的走进手术室,看见卓杰然医生正在无影灯下给一批实习学生做心脏示范手术,胸腔已经抛开,心脏奇妙的搏动着,病人的身体上蛛网似的布满各种输液管道,卓医生见我进来说“李医生你不在我身旁,我总是丢三落四的”。

我带上无菌手套,有人帮我穿上手术衣,走上手术台,我把卓医生替换下来,开始给病人缝合切口,我的技术无暇可击,正对着缝合后的切口自鸣得意,卓医生匆匆忙忙推门进来,大声叫道“别缝别缝,我的隐形眼镜不见了,可能掉在里面了,”众人绵绵相瞄,不敢动弹,连时间的脚步都停止了,我瞥见墙上挂钟的红色秒针也停住了,心头掠过死亡的恐惧:美国总统林肯被刺杀的那一瞬间,国会的镀金大挂钟也停住了,许多人称他们的手表也忽然停在那一秒钟,我吓得大叫一声从床上蹦起来,碰落了架在桌子上的梳妆台镜子,冒出湿淋淋的一身冷汗,在我们老家,早晨碰落镜子和踩到臭狗屎是最大的不吉利,后者要破财,前者要减人口,镜子留住人的形容,镜子破了灵魂也就碎了,我害怕,害怕恶梦应在何秀秀的身上。

我两级一步下楼梯,流星般奔向门诊部大楼

何秀秀半躺在床上,正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向单梦娜哭诉着什么,倒好像是别人死了。

见我进来,如同见到救星似的嚎啕起来:“我找不到我老公了,我找不到我老公了。我后悔不该告诉他大出血的呀,他准是以为我再也生不出儿子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傻女人害得我好像魔鬼缠身了似的,我再也忍不住了,狠心的警告她:“你还要不要命呀?还想生?”

何秀秀的哭声嘎然而止,瞪着她那恐怖的眼睛问到“我不能生了吗?你是说我以后都怀不上了吗?”

现在何秀秀最忌讳的是人家的“乌鸦嘴”,我赶紧解释道“我是说,你都坏了五六个了,再怀孕的几率是很低的,而且都是大月引产,产后又没有很好的保养时间,又怀上了,你是子宫壁基础很薄,弹性很差,就算是你真能怀上,也要小心才是,如果再大出血的话可能就真的没救了”。

何秀秀听了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虚无缥缈的半空,没有血色的双唇蠕动着似的在自言自语,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涕泪俱下。

“我惨了,我惨了呀。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他太狠心,他太狠心了,说翻脸就翻脸,我只知道他太抠门,不晓得他会扔下我不管不问,我跟了他五年零十个月,他每一个月就给只给我四千元,多一毛也没有,房租也只交一个月,从来都不经过我的手,直接打到房东的银行卡里,我再给父母和弟弟汇回去一些,手头就没有什么积蓄了。我就在盼他答应我的,生下男孩子就一次性给我二十万,七十平米的小套房买下来写我何秀秀的名字,现在呢,人也找不到了,给他打电话老是说空号空号空号,一直是空号”。

“那么一个确确实实睡在身旁的老公,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呢?”单梦娜吐着舌头说道“鬼魂似的,太可怕了”

“你去香港找过他吗?”我帮她想办法。

“我提过,但是他每次都不让我去,说什么黄脸婆像母老虎”。

“见过他的什么证件吗,比如身份证护照什么的?”。

“他每次来都是只拉一个褐色的密码箱,里面啥都有”。

“他有什么亲戚朋友在这边吗?”。

“好像也没有,她每次都早出晚归的,像个特务似的”。

天呐,真是无法想象、

在这大千世界里仅凭一个手机号码,就敢和人家同居五年零十个月,就为了每月四千元、一套挂在半空中的房子与二十万元的口头承诺,居然接二连三的打掉五个大月龄胎儿,连命都不当一回事的女人呀,你的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吗?

爱莫能助,恨莫能帮。

可怜何秀秀,第五天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就这样孤苦伶仃的出院了。她告诉我,她老公为她租赁的房子还能再住二十五天,银行卡里还够一张回四川的火车卧铺的票钱,但她像再等等看,看她的老公会不会良心发现再给她打电话。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隐居深巷五年当二奶,没有亲戚朋友、老乡和自己的小姐妹,没有混口饭吃的一技之长,当年的迷人风貌,都因为几次打胎流产已成残花败柳了,在这花枝招展充满青春活力的A市,绝对没有男人能再青睐她了。我不忍心告诉她,当她的老公将手机芯片随手扔掉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像一片云彩似的永远的消失了。我愿意让她怀着一个幻影离去,幻影有时候也能成为生命的一种支撑,其实人生到头来也就是一个幻影,我如今所作的努力不过是让幻影里多一座海市蛰楼罢了。

一年以后,我总算理解了何秀秀。

开放改革的沿海城市,像一个强有力的磁场,云贵山区、黄土高坡、新疆等全国各地的女孩子,都带着自己的梦境从泥土中走来,如同蛾子向往光明。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残酷,她们必须每天在枯燥乏味的生产线上累死累活的十五六个小时。我们没有理由责怪她们追求富贵生活,也没有理由责怪她们通过捷径实现理想,就像上帝只能拯救而不能责怪人类一样,因为上帝创造人类的同时也创造了诱惑。何秀秀就是这千百万打工女子的一员,她没有开放自己的身体资源,而是她利用了父母遗传给她的花容月貌。

何秀秀的幻想是注定要被破灭的,但是她后来回乡去了没有?这也成了我们谈论的话题。

(未完待续)

已经是最后一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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