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深露重。

赫连家，书房。

一身黑衣的女人端坐在案前，手中捏着一本厚厚的折子慢条斯理地看着。

突然，书房的门从外面推开，身穿蓝底青衣的赫连家弟子从外面走进。

那少年进门后，便朝女人抱拳行礼。

“弟子赫连云拜见家主，家主城西的妖物已经斩杀。”

“嗯。”女人淡淡地哼了一声。

少年禀报完之后，并未立马离开，反而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上方戴着半块面具的女人，试探着道。

“家主，听闻玉玊宗那少宗主被禁足了，说是很排斥和您的亲事。”

“您看，要不怎么就直接把亲事退了得了，搞得好像咱们强迫他们似的。”

“不必在意。”女人轻轻摆手，“下去吧。”

所谓亲事，不过是一个承诺罢了。

这门亲事成了，也无非赫连家多添一个人，不成，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对了，家主，西苑那边说叫您过去一趟，芙蓉小姐吵闹得厉害。”

“有事，让他们自己过来说。”赫连雪轻轻蹙了蹙眉。

对于这门亲事，不仅仅玉玊宗那位少宗主闹得不可开交，赫连家的五小姐赫连芙蓉，以及她的三哥一家子，也没安生过。

赫连芙蓉多年前就对玉玊少宗主一见倾心，这些年旁敲侧击想着办法打听那少年的消息，想将婚事揽去自己头上。

赫连雪对于自己和玉玊少宗主的亲事也有几分无奈，奈何是当年祖父与玉玊宗祖师所定，便只能接受。

说是她命中有此一劫，需要玉玊宗第五任嫡亲相助，否则身死道消。

不管那第五任血亲是男是女，都要与之结为道侣。

修真之人最信因果命数，尽管赫连雪觉得这事是无稽之谈，可，亲事是祖父定下的，她不能主动违背。

莫约半炷香的时间。

一袭清香率先闯入书房，接着是一个鹅黄色的少女，哭红一双眸子，哀怨不满地盯着赫连雪。

少女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是她的父母。

一进门，少女便哀切地唤了声“姑姑”，然后，猛地跪倒在地。

“芙蓉是真的喜欢少宗主，求姑姑成全。”

“是啊，六妹。”

少女的母亲连忙接腔，用手帕擦拭眼底的泪痕，看向赫连雪时，眼中都是指责。

“你都我们这把岁数了，怎么还和一个孩子抢呢？”

“再说人家少宗主也不愿意和你结为道侣，你何必强人所难呢？”

嘭！

赫连雪丢下手中的折子，低头俯视下方三人。

“此事你们已经闹了一个多月了，还没闹够吗？”

“有什么不服的，找祖父说去。”

“找祖父就找祖父，姑姑，你真是太过分了！”

“胡说什么呢！”少女的父亲低声呵斥，“你曾祖父在闭关，怎可扰他清静？”

“那怎么办！难不成看着这个老女人糟蹋少宗主？”

跪在地上的少女猛地起身，回头怒视父亲。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玉玊宗的少宗主就要嫁过来了！

若是少宗主娶别的女人她尚且觉得没什么，可是让少宗主嫁给姑姑这种老女人，她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她就是不行？

她才是和少宗主年岁相仿，最为相配的！

“啪！”

男人抢在赫连雪出手之前重重一巴掌拍在赫连芙蓉脸上，怒喝。

“放肆！谁教你这么诋毁你姑姑的！为了一个连你是谁都不知道的男人！你难道疯了不成！”

“我只是就事论事！”少女依旧梗着脖子，脸颊上印着五根红肿的手指印。

“不知轻重！跟我走！今天我非得改改你娘给你惯出来的毛病！”

男人脸上怒气加重，一把拉住少女的手腕，将她往外拽。

“我不！我不走！少宗主不能嫁给她！”

“她为老不尊！”

少女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院子中，还站在原地的中年女人尴尬地笑了笑。

“小妹你别放在心上，芙蓉年纪小，不懂事。”

“芙蓉我们会管教的，在少宗主嫁过来之前，不会再让她出门了。”

说罢，中年女人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快速退出书房。

赫连雪在他们离开后，抬手按了按鼻梁，显露出几分烦躁。

离开院子，中年男人重重甩开赫连芙蓉。

“你疯了！你想死也别带着我们！还是你觉得你姑姑很好说话？”

“爹！”

少女倒在地上，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满是不解。

“难不成你也觉得是女儿的错吗？”

“姑姑她迎娶一个小辈，孩儿这可是为她好。”

“再说，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外面的人说的。”

“那也轮不到你用这些话去说你姑姑！”中年男人咬了咬牙，一脸恨铁不成钢，“不就一个男人嘛，你要为了他得罪赫连家主？”

“你是不是嫌弃平日里的俸禄太多了？”

父亲的话，像一记重拳砸在赫连芙蓉脑门上，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对玉玊宗少宗主那点悸动，怎么比得上姑姑给他们的灵石俸禄？

少女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乖顺地低下头：“父亲，是孩儿错了。”

“知错能改就好。”

中年男人表情缓和下来。

“你姑姑平日虽然宠你们这些小辈，但，切不可失了礼数，她不仅是你姑姑，还是赫连家的家主。”

“是，父亲。”

玉玊宗。

琉景殿。

月色如纱又如雾，轻轻包裹在山头。

白衍站在窗边，将木窗推开，带着凉意的月光争先恐后向他涌来。

他近乎贪婪地感受着这股宁静。

夜色和月光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了，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想象不出来。

上一世，他在漆黑的地牢不知道关了多久，只能从柳青烟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时间的遥远。

柳青烟踩着他的血骨，在第一仙门从外门弟子变成内门弟子，又从内门弟子变成亲传弟子，名满天下。

最后，和第一仙门的少宗主结为夫妻。

想起柳青烟，白衍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就忍不住发颤，有恐惧，可更多的是恨。

这一世，若是没有自己做她的垫脚石，她还能成为上一世那个人人称赞的妙月仙尊吗？

快速掩盖住眼中的恨意与嘲讽，白衍关上窗户，复又想起一个人。

他取出笔墨纸砚，写下一行小字，敲了敲门。

“师兄？有什么事吗？”

门口昏昏欲睡的弟子，立即精神起来。

接着，他们便看到从门缝下被塞出来一张纸条。

白衍的声音在门后回答：“师弟，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赫连家。”

“你是要解除婚约吗！”那弟子立即警惕起来，反复查看纸条，奈何修为太低，什么也看不见。

“当然不是，师弟，就看在我平日对你们照顾有加的份上，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这……”拿着纸条的弟子为难地挠挠头，万一白衍说的话是假的怎么办？

“将信送出，我可给你三颗上品灵石！”三颗，已经是这个年纪白衍全部的家当。

“成交！”门口的弟子不再犹豫。

反正一封信而已，少宗主这么作天作地，赫连家都没有退婚，难不成一封信就能退婚？

“师兄，还需要送信吗？”另外一名弟子问。

白衍：“……不需要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