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高山，人称‘定天地’。

仙人散漫地攀着山，一步一步，不动术法，不知道用了多久，总算是到了半山腰。

这里埋葬着他的好友亲朋，他亲手埋的。

“你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挺倒霉。”仙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扫视着周围颇为凌乱的几个坟包，追忆着埋葬之人的模样与言行。

“落到最后只有我来给你们料理后事，我这个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最怕麻烦，但幸好我足够无聊，也才找了个时间把你们带上来，不至于让你们在外面没人管。”

“我好像还被你们救过命，让你们付出了不少，你们觉得值不值呢？要现在的我来说，恐怕是不太值……”

仙人也没提前准备什么，在身上胡乱摸索着，总算是摸到几壶酒，喝了一些，撒了一些。

“就这点东西了，其他的东西你们也用不上，我给扔到山脚了，如果后世有人来爬这座山，也别让他们白跑一遭。”

“啧，总而言之是你们死得太早了，把我撂下之后就没人了……唉，也罢，你们都是好人，在这种无聊的世道活太久也不好……你们就在这好好呆着吧，这里足够高，够你们看一看山下红尘，上面就别去了，太冷了，也没啥好看的，全是雪。”

仙人再次启程，一步一步地向山上走。

又是不知数的时间流逝，周围的生机早已消失，只剩下了冰与雪，

仙人再次停了下来，这儿埋葬着他的仇家。

“唉……”

“你们这群人……”

“活着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嚣张，还说要我的命，结果没能打过我的不说，连能活过我的也没有，真他娘不争气。”

想吐口痰，酝酿一下，失败了。

又想了想，用了点儿不知名的术法，吐口痰，成功了，觉得有点污染环境，于是抬脚搓了搓，吐出去的东西变成了灵气，在空气中慢慢逸散。

“不在你们坟头上跳个舞就感谢我吧，对了……能把你们带到这儿来你们估计要也感谢我，这地方你们活着也上不来……”

“其实和你们斗一斗有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说到底也都是理念不一样，你们也不是什么坏人，真该死的那些人现在都找不到尸骨……”

“结果你们之中活的最久的也早早就死了，我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仙人抬眼，向四周望了望，周遭云雾冰雪终年环绕，不见日光。

“你们想不想下去？算了，也无所谓了，带你们下去容易打扰山腰上的那些人，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哪也别去了，冻着得了。”

把剩下的几壶酒掏出来，喝了两口，把剩下的都放在了地上。

“我不记你们的仇了，你们也别记我的仇了，我还有点事，先往上走了。”

沉默半晌，仙人再次迈开步子，向着山顶走去。

山顶终究还是到了。

叹一口气，盘腿坐下，阖上双眼。

仙人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弄死自己的方法，但终究是无聊无趣，也是上了山，封闭了五感，一个人枯坐在山顶上。

回头望去，自己这一生也算得上是一个波澜壮阔，但这都是成仙前的事情，成仙后反而感觉愈发无力，同行者一个接一个地逝去，更让人绝望的是，自己的敌人也越来越少。

带着仙人的身份去接触他人，带给自己的只有无聊，装成普通人去接触他人，最终也只见到了丑恶，丑恶也罢，也好歹算一种色彩，可到了之后，丑恶也变得无聊。

仙人不想活着了，但他不知道怎么死。

仙人的心情很操蛋。

于是他就干脆上这‘定天地’的山，和故人讲最后一次话，之后就坐在山顶上，封闭五感，和自己硬耗，和这座山硬耗。

他已经打算好了，等什么时候这座山变成平原，自己就睁开眼，真到那时候就认栽，如果自己在半途中死了，那就算目的达成。

在仙人的一生中，他总是能完成自己任何目标，但这次这件事，估计是仙人一生中做过最难的一件事。

……

昼夜变化，沧海桑田。

山下的修行者依旧熙熙攘攘，但也没出现第二个仙人。

时间抹去了大部分仙人存在过的痕迹，也许在某处角落的典籍中还记载着关于仙人的只言片语，但估计被发现了也没人能理解。

山下的变化很大，但‘定天地’并没有变化，它依旧是第一高山，在山的印象中，也只有那个仙人曾经登上了山顶。

仙人也没啥变化，还是静静地坐在山顶上。

山很疑惑仙人的状态，落了一片雪花在仙人身上，雪花融化了。

仙人身下的冰雪不知道何时也消失了，反而绽出了些许春意。

就结果而言，山觉得自己赢了。

仙人之后再也没睁开眼。

仙人闭着眼，嘴角挂着微笑，似乎在满意着自己的目的又一次达成了。

山也很满意，自己多了一个人陪自己，虽然这个人不会行动，不会说话，不会睁眼，但山觉得自己的头顶上多了一个坐着的人是件相当酷的事情。

于是乎，山变成了仙山。总有修行者想要爬上这座山，但他们连半山腰都到不了。

山不想害人，于是每次都将他们送下山。

有些人山很喜欢，但他们也都到不了山腰，更不用说到达山顶，于是山也将他们送了下去，这一部分人总能捡到一些被仙人留下的小物件，欣喜若狂。

山看着他们，也很开心。

仙山的名号传开了，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山很不开心。

于是乎山把自己藏起来了，那些山不喜欢的人进不来这山，山喜欢的人能进来，但能爬到何处全靠他们自己，不论结果如何，山喜欢的人在离开的时候总是能得到一些小物件。

……

“师傅，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存在吗？”

“嗯……大概确实是有的。”

“仙人很厉害吗？”

“大抵是很厉害的。”

“我想见见仙人。”

“这恐怕有些难。”

“见不到么？”

“也不一定。”

“怎么见呢？”

“世上有座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