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河畔，寒风更甚，仿佛要吹进人的骨头缝里。

从船上下来的流民，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即便他们看到寒风中，仍在河边矗立的两道怪异人影，心中也生不出丁点的好奇之意来。

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些。

年老的白衣僧人，长须及腰，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好似从哪所寺庙里走出的菩萨活佛一般，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膜拜之意。

而那白衣老和尚的身旁，则是站着一位同样是一身白衣的黑发青年，青年容貌俊朗清秀，身材欣长挺拔，风度翩翩，颇具出尘之意。

一僧一俗，却是毫不在意这彻骨的寒风，就那么矗立在河畔上，久久不曾离去。

“大师此言差矣，我杀一人，可救百人。对待穷凶极恶之徒，我还是更信手中的剑多些！”

墨白嘴角含笑，语气淡淡，徐徐说道。

“阿弥陀佛，佛法云，善男子，知善因生善果，恶因生恶果，远离恶因。”

不垢老和尚毫不气馁，依旧双手合十，谆谆劝导。

“大师所言极是，也许在下，正是那恶汉的恶果！”

墨白揶揄笑道。

不垢老和尚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

“善，在下除去那恶汉，何止救了一人，也不需别人为我铸造佛塔，大师认同是大善即可！”

墨白爽朗一笑，飘然转身。

不垢老和尚顿时语塞，他不甘心的紧随墨白身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是好。

老和尚常年不出来生庙，在寺中面佛隐修，本就不善与人辩论。

不远处的不空和尚，放下手中的豁口药碗，望了眼墨白和师父的方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自家师父终日与香烛木鱼为伴，怎能胜过墨白的诡辩。

“施主，你和我佛门有缘！”

不垢老和尚憋了许久，一张面皮都涨得通红，却是憋出一句，让墨白都啼笑皆非的话来。

墨白停下了脚步，眺望远方，微微有些愣神。

在他的脑中，不禁回想起当年在平阳城外，与不空和尚分别之际，不空和尚口中所说的，同样也是这句话。

墨白转身，看着不垢老和尚，一本正经的说道：“大师所言极是，在下同样觉得自己颇具慧根，不仅与佛门，更与大师有些缘分！”

他信口胡诌，说完之后，还将一只手伸到了不垢老和尚身前。

“噢？”

不垢老和尚一脸迷惑，不知墨白是何用意。

墨白勾了勾手指，嘴角微微翘起，学着牛大力痞赖的模样，说道：“既然在下与大师有缘，不如大师就随便赠送给在下几部佛门功法，好让在下更能领悟佛法真谛，大师您看如此可好？”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不垢老和尚被墨白的一通言语，糊弄的更是云里雾里，稀里糊涂的就从怀里掏出了两部佛门功法。

“这部《轮回禅心经》乃是我来生庙的不传之秘，既然施主与佛门有缘，老衲便将其赠与施主，还望施主能多行善事，结善因，得善果。”

不垢老和尚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另一部是我来生庙的护体功法，名曰《八门金身》，我隐隐觉得施主已经修炼入门，这部完整的功法，就一并赠与施主吧！”

不空和尚突然打了个喷嚏，颇有些心虚的揉了揉鼻子。

墨白满脸笑意，将两部功法全数笑纳。

这可不是通过撰忆符记载的功法，而是两部佛光通透，灵气缭绕的正本，一看便非凡品。

将两部功法收好之后，墨白躬身抱拳一礼，笑道：“多谢大师了，我们暂且别过，在下还有善事要为！”

不垢老和尚点点头，同样双手合十，躬身一礼。

目送墨白离去的背影，不垢老和尚目中佛光熠熠，面上神色无比清明，哪有丝毫被墨白言语所迷惑的意思。

“阿弥陀佛！”

不垢老和尚双手合十，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知多少年前，不垢和尚还是一座无名小寺庙的小沙弥，他行走四方，苦修禅心。

在一处山脚之下，破庙透风，不垢和尚冻得瑟瑟发抖，时逢战乱民生凋敝，他不出意外的，又没有化到缘。

不垢又冷又饿，盘膝坐于佛像前，默默吟诵佛经，似乎对佛法的虔诚，能让寒意和饿意，稍稍缓解。

“他奶奶的，附近几个村子，跟被野狗舔过了一样干净，白白让我们跑了一趟！”

破庙的大门，被人用暴力一脚踹开。几个面色不善的彪形大汉，鱼贯而入，进入了破庙中躲避风雪。

“呦呵，竟然还有个活人！”

为首的大汉穿着一身破旧的甲胄，也不知他是从哪个死去的兵卒身上扒下来的，穿在他身上大小并不合身。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不垢和尚心中一惊，他的头向下更低了几分，口中佛经也吟诵的更快了些。

“老大，弟兄们都几天没吃饭了，不如绑了这小和尚当做两脚羊，咱回去山寨的路上，也好有些吃食果腹！”

一名独眼的大汉，目中透着猩红之色，贪婪的望着不垢和尚的背影。

“也好，老子我还没吃过佛门弟子，不知道味道是不是更鲜嫩一些！”

背后传来了大汉的狞笑声，不垢和尚听的心惊胆颤。

他想跑，跑不动，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能埋首一个劲的背诵佛经。只是慌乱之下，他自己也分不清，口中所背诵的是佛经，还是求饶的祈求声。

“噗通噗通”接连几个重物的倒地声从背后传来，不垢和尚听了心中恐惧更甚。他几乎是刹那间，便在心底求遍了漫天佛陀菩萨，只求他们能救一救自己这个小沙弥。

不垢的肩膀上，突然被人用手轻轻拍了拍，即便那人下手很轻，他依旧是吓的跳了起来。

“不要吃我，我好久没洗澡了，浑身又馊又臭，一点都不好吃！”

不垢吓的缩在了供案的桌脚下，紧闭着眼睛，嘴里一个劲的飞快说道。

“不用怕，你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无比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不垢心头一震，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几个彪形大汉，东倒西歪的倒地身影。在他们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冬雪。不知何时，雪下的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