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里，不时的有侍女在忙活着，长乐坐在榻上看着桃夭缓慢压好沉香，轻声点燃后小心盖上炉盖。

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她又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母亲，拿着一本诗书定定的看了许久也不曾翻页。

母亲心里还是有父亲的吗？还是为父亲牵挂着吗？是在想着刚刚祖母打了父亲的那两棍，还是想着那句毓儿？

长乐垂下眸，心里想着如此种种，不管是哪一种答案，她都不想要。

因为她重活一辈子，她上辈子受过的苦，肯定是要报复回去的，难道这一辈子会因为母亲而放弃报复父亲吗？

绝不！

什么情啊爱啊，都是假的，只有恨是真的。

这么想着长乐就趴在小榻的桌子上，在关氏面前摇了摇手。

关氏被晃得回了一下神，轻轻笑了笑，捉住了长乐捣乱的手，放下了手上的书。

“怎么了这是？”关氏挠了挠她的掌心，同她说着话。

长乐看出了母亲虽然是笑着但是眼底还是有一抹淡淡的忧伤，便站起来跨了过去，扑在母亲怀里，同她亲昵着。

“方才是你让人去请祖母的吗？”

长乐无聊的翻了翻那本诗书，狡黠的笑。

“我才不告诉您！”

关氏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将腿上盖着的毯子掀起来盖在女儿身上。

自从她落了一回水后，醒来像是变了个人，从前总是事事都要同长思争个高低，看到长思总是得父亲的宠爱，便央着自己要多疼爱她，不许在她面前提旁的姐妹，像个小霸王。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她，天天殷勤着跑去给老太太请安问好，时间一久也得了老太太的宠爱。

但是现在就成了一个小大人，少了几分争强好胜，就是嘴巴时不时的还挺毒的。

关氏叹了口气，猝不及防就听到怀里的人嘟嘟囔囔的，说什么不许想父亲。

关氏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逗笑了，她轻轻地抚摸着长乐的头，笑道：“你这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话语中满是宠溺与无奈。

长乐感受到母亲落在她脑袋上的戳弄，抬起头认真的对她说：“母亲，我说真的，你还爱着父亲吗？”

关氏闻言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香炉中飘出的白烟，在空中慢慢升腾，又缓缓消散。

“爱，跟不爱，又有什么用呢？”关氏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她看着那些越飘越淡的白烟，仿佛看到了自己与丈夫那段曾经浓烈如火的爱情，如今也如这烟雾一般，渐行渐远，慢慢消散。

长乐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坐直，扶着关氏的手臂，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父亲是个混蛋！他都为了一个外人委屈母亲您，所以……”

所以母亲不要再念着所谓少年郎了。后面那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她不想戳破这层纸，不想再伤母亲的心。

关氏没说话，她翻起手背在长乐的额头上贴了贴，自顾自的说：“也没病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呢？”

长乐猝不及防的被母亲微凉的手背贴上额头，打了一个激灵。

又听到母亲这么说都有点急眼了，拍开了母亲的手，把头撇到一边独自生闷气去了。

关氏看着女儿闹别扭的样子，又被她逗笑了，轻轻的环住了她，自顾自的念了一句诗。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这下长乐倒是听懂了。轻轻的覆上了母亲的手，好一个任他明月下西楼，这样子她就不用顾及那么多了。

窗外的雪还簌簌的下着，长乐窝在母亲的怀里看着小窗外的雪景，想着父亲现在又在干什么？

长乐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冷笑，想必是佳人在怀，受的那两棍子又变成了某些人接近的借口了。

长乐猜的没错，吴烟雨被送回院子后，看谢老太太的人都走了，便支开身边的人，去了谢国公的书房，叫书房的小厮去关氏的院子里看着，一旦谢老太太走了，就赶紧请老爷，说是有要事找他。

谢国公忍着痛回到书房，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吴烟雨换上了新的银红色云锦，粉面赛雪，一对含情目里水光潋滟，发上簪着一对碧玉点翠钗坐在椅子上等他回来。

谢国公看到她这副娇俏的模样，心里的怒意又消了一点。

但是还是记着刚刚母亲说的话，看吴烟雨的眼神也带上了一点审视，没再管她，自顾自的坐下了。

唤来下人，让他们拿些活血化瘀的药来，刚刚谢老太太那两棍是使了好大劲的，站着时不觉得多痛，现在回到书房坐下了，后背倒是传来了痛意。

吴烟雨精心打扮一番过来就想着赶紧安抚好谢国公。

没曾想被忽视了个彻底，略略压下心里的不满，就上前去为他斟茶。看到谢国公脱下上衣时，惊呼出声。

“呀！浚哥，你这……谁干的，这得多疼啊。”

吴烟雨轻轻抚着谢国公后背因为被打出现淤血，形成的紫红色瘀斑。

谢国公感受到她的手在后背上拂过，有些轻微的痒意。不禁冷哼了一声。

“若不是你跟少青从诗宴回来就说关氏，找她的麻烦，我会受这顿打吗？”

吴烟雨听到这话有些尴尬的顿了顿手，正好看到小厮把药拿来，便亲自给谢国公上药。

“浚哥，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但是少青都求我陪着她去了，我一时没了分寸，是我不好。”

“她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吴烟雨连忙找补，“她来找我为她挑一下赴宴的衣物，我问起她，她才说的，她又怕着在宴会上无聊，才央着我去的。”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委屈。

“浚哥不信你大可以去问少青。”

谢国公哼哼了几声，听到是自己妹妹硬要她去的，才没计较那么多。

但是还是板着脸说：“你现在有了身孕，不宜过多走动，少听少青的话到处去，你既在这后院中就要听关氏的话，少闹那些乱子。”

吴烟雨闻言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幽怨。

“不说这个了，浚哥，你这伤看起来好严重，表嫂也不知道拦着点。”

谢国公心里也有些怨气，但还是护着关氏。

“到底是我对不住她。”

说罢又叹了口气，想到这里，心里对关氏也起了一点隐秘的愧疚。

吴烟雨听到这话都想照着红肿处按下去，但是还是忍了忍。

“说到底不小心表嫂就是不上心。哪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挨打不拦着的。现下也没叫人送个药膏来关心关心。”

谢国公听到这话，脸都黑了，那点愧疚也没了，揽过走到他身前为他披上外衣的吴烟雨。

“这有你候着，她来不来关心又有什么关系？”

吴烟雨娇羞的低下头笑了笑，想着这遭终于是过去了，才跟他打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