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做不到。”苏沅拼命摇头。

她不是孑然一身，她有软肋。

“我要跑了，我娘，桐姨怎么办？”

上一世，一个桐姨，她便被瓦剌那禽兽父子俩治的死死的。

说她重活一世应该学会自私，可再世为人难道不就是为了弥补遗憾？

苏沅说的话，的确是麻烦事。

救一个人简单，救三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阿飘趴在她的膝盖上，伸出一丝雾气轻触她埋入膝间的发顶，软声宽慰：“阿沅别哭，一定会有办法的。”大不了我和他同归于尽。

后半句话阿飘没有说出口，这它需要从长计议。

而且它相信善良的小阿沅要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一定会阻止它。

上一世它没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这一世不知道也罢，只要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

苏沅认为它口中的“会有办法”不过是安抚自己的说辞。

毕竟陆忱是后来得了天下的九千岁，别说她一个弱女子，就是杨家军外戚世家文官集团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投诚他，苏沅从来没觉得有错。

但代价太大，看似风光，却随时以三条人命做要挟。

或许正如夜阑所说，她又当又立，要的太多。

可她不甘心，不过不是为了先生。

她已经被磋磨了一辈子，这一世怎么也要见一见先生口中的美好风光。

“会有办法的……”

苏沅嚼着这几个字，哭累了睡了过去。

风穿过半开的窗牖，吹起暖帐的一片纱，落在床畔的黑影上。

陆忱手里握着沾水的帕子，轻柔地擦拭少女脸上交错纵横的泪痕。

低声与夜阑道：“明日晚宴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绝不能让她被殃及，也不要让人靠近她。”

单膝跪在地上的夜阑，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第一次质疑他的决定。

“督主，明日行事太过凶险，属下认为您的安危才是属下的首要职责。”

“不必。”陆忱没有因为她的忤逆而怪罪她，“周恕会入宫保护我。你只用负责她的安全。”

“可周恕他功夫不如属下。”

“够了夜阑。”

陆忱的语气陡然升高。

夜阑知道督主已然生气，不敢再有多言：“是，督主，属下明白。”

言毕，如鬼魅般迅速消失。

明日之事，事关陆家能否洗刷污名，还长兄陆恂一个清白，慰藉陆家上百口冤死的亡灵。

他绝不容有失。

陆忱低头看她一眼，替她掖好被角，正准备离开。

床榻上的少女似乎睡的很不踏实，苍白的脸像是孱弱的小婴儿，带着哭腔喃喃梦呓：“……不要……不要弄我……禽兽，走开……”

月光下，陆忱惨淡一笑。

原来她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禽兽。”凉薄的嘴唇用力咀嚼着这两个字。

以后，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禽兽不如。

陆忱走后，少女继续说着梦话。

“……鬼赤力，我和你拼了……”

……

按照惯例大军回朝，在京城郊外十里地的驻扎，而主将只率一支小队入城受天子召见封赏。

午时，梁国公杨云崧领着百余与他出生入死的精锐士兵，踏上顺天府的路。

通往皇城的朱雀大街两侧挤满夹道欢迎的老百姓。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仅欢呼杨家军，更多是对朵颜三卫的称赞。

“此役我大鸢朝看上去大获全胜，实则损兵折将严重，整整牺牲了十万英灵。”

“哎~要不是陛下派出骁勇善战的朵颜三卫，梁国公怕是也要战死沙场。”

“梁国公老矣，尚能饭否！”

“朵颜三卫再是勇猛，他们毕竟是蛮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大鸢岂不是危矣，何人能守住千里边疆？”

“依我看，左右军孙将军将是下一位统领五军的大都督。”

“何以见得？”

“坊间传言他是大内那位的亲信。”

“那位？”

“陆……”

“驾——”

一阵急鞭破空声，将大家纷纷议论声打断。

一名铠甲人纵马穿过队伍，在杨云崧身边停下，探身与他低语道：“大哥，已经安排了杨家死士入夜后潜入顺天府，埋伏在皇城四周，随时等候大哥的招呼。”

杨云崧手持缰绳，从容地与百姓们挥手示意，面不改色，问：“宫里安排好了吗？”

“金吾卫首领曾受过大哥的救命之恩，他虽没答应出手相助，但同意为我们同时开启承天门午门奉极门。

到时候我们的人就可以长驱直入，控制整个晚宴，狼烟一起，十万杨家军便可入城清君侧除佞臣。”

“好。”杨云崧沉沉一笑。

“要不要先知会娘娘一声？”

杨云维不仅担心现场混乱杨妃会被波及，更担心自己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儿会有危险。

“不可。”杨云崧直接否定，“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陆忱那阉人手下的番子众多。

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他们干的可是灭九族的勾当。

成则改朝换代登极天下，败则黄土一抔从此杨家在世上灰飞烟灭。

从与瓦剌合作刺杀太子苏之易失败后，杨云崧就开始做谋反的打算。

今日若钦安帝有任何的异常，他们杨家就举兵造反，若是大家相安无事，就天下太平。

杨云崧也不想鱼死网破，毕竟他们有十七皇子，不必通过兵戎相见夺权，留下弑君篡位的臭名声。

“那这些人会不会碍我们的事？”杨云维意指身后一众朵颜三卫的将领。

杨云崧冷笑：“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有酒有女人，他们可以是任何人的狗。”

此时一众人马行进入承天门，远处午门前红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杨云崧纵着马姿态倨傲行至陆忱面前。

马蹄更是在他面前扬起沙尘。

周恕见状，抽刀要斩，陆忱伸手阻止，拱手一拜。

“陛下命奴婢迎接梁国公。还请梁国公下马卸刀。”

这是规矩。

入午门，除非有皇帝的恩典，谁都不能骑马佩刀携带武器。

“多谢厂丞提醒。”

两人面色和气，实则眼光交锋。

谁心里都盘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