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刚刚开始，宫女们鱼贯而入，陆陆续续将菜品摆放好。

高台上，帝王慵懒的倚着龙椅，看向下首的百官，眸光慢悠悠的落在太傅身上。

他勾了勾唇，笑着问道：“太傅娶妻了？朕怎么没听爱卿说过？”

本就安静的宫殿内，为之一寂。

众人纷纷把视线落在太傅身上。

一旁，王荣之的眼神也看向他。

春桃不由得怕起来，不自觉的往身旁的老男人靠了靠。

陛下的言外之意，大殿内恐怕没人听不出来。

谢安行在案下握着她的手，无声的示意她别怕。

神情一如既往的矜贵清冷，他看向高台上的陛下，既不起身，也不行礼，只是平静道：“陛下记得不错，臣确实还未娶妻。”

帝王笑了笑，温和道：“哦？那朕得问问了，爱卿身旁坐的是何人？”

春桃要被吓死了，哆哆嗦嗦的想把手抽回来，甚至想找根柱子撞死得了。

天子是何等身份，她一个草民，在大人面前尚且怕得不行，生怕要被他哪天不高兴发落了。

更何况，陛下是可以决定谢家一族人的生死。

她怂的不行，心脏不住的往下坠。

无奈他手上的力气太大，春桃压根挣脱不开。

耳旁便听他淡然回道：“身旁的是臣的妾室。”

皇帝轻笑出声，语气却有些冷飕飕的道：“太傅怎的愈发糊涂了，前几日太傅上的折子，多有纰漏，今日竟也荒唐的带着妾室来赴宫宴。”

其他人静静听着，观察着事态。

谢家几房的老爷们今日也都带着夫人来了，脸色同样是不好。

帮着皇帝，的确得罪了京城许多世家，但这几年，谢家的子弟加官进爵的也多，三位老爷也都升了官。

他们自然就没了意见，如今，看着他为了个妾室和陛下闹不和，三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角落里，谢宴盯着面前的酒樽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是他一旁的李成却是急得不行，要不是碍于场面，他恐怕已经什么都不顾的要和春桃相认了。

心里自然也在怨恨那位太傅只顾自己的意愿，半点没有考虑春桃的处境。

谢安行蹙了蹙眉，“陛下这是不满臣了？”

他说着，掀起眼皮，冷清的眸子看向高台上的帝王。

裴昭又是一笑，“朕只是觉得太傅有些偏宠你这妾室罢了，朕宫里有几个舞女不错，便赐予太傅吧。”

“多谢陛下美意，臣无福消受，不若陛下把她们赏赐有功之人。依臣之见，从西北回来的将领们还有几个未有婚配，陛下该赏赐他们才是。”

高台上，帝王脸色铁青，声音透着几分怒意，“太傅言之有理。”

他拒绝了天子的旨意不说，还擅自替陛下做主了。

也就不怪皇帝脸色不好了。

百官们心里都暗自思量起来。

王荣之起身，向皇帝躬身行礼后，方才道：“陛下圣明。”

接着，其他官员们像是反应过来，纷纷高呼陛下圣明。

而谢安行却动也不动，稳稳的坐在那儿，丝毫不给皇帝面子。

像是把裴昭气得不轻，他隐忍着火气，随口扯了句身子不适，便直接拂袖而去。

宫宴没了陛下，百官们倒是更自在了。

觥筹交错间，暗地里也开始议论起来。

春桃松了口气，她看向一旁的大人，有点嗔怨他的语气道：“我给大人惹祸了么？大人早该听我的，让人送我回去的。”

又闹了场笑话，她本来不自卑的，接二连三的被人看不起出身，就是不自卑，也得自卑一会儿了。

不过，她也知道，她的确和那些出身名门的夫人们比不得的，何况，她们都是正妻，自己不过是小妾罢了。

谢安行垂眸，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模样，心里有些莫名的疼惜，“他们说他们的便是，有我在，小桃儿不用管外人说什么，日子终归是你我过的。”

她有些错愕的看着大人，今日的大人好像格外的……疼她，也会处处护着她，都没给自己甩过几个冷脸了。

这样的大人，她还挺不适应的。

春桃愣愣看着他，有点懵的模样。

说得……说得好像他们是结了发的夫妻一般。

太傅低眼，乌沉的眸子闪过一抹笑意，他抬手在她白软的脸颊上轻捏了捏，声音低沉温和的问：“傻了不成？嗯？”

乌亮水润的眸子望他好几眼，她犹豫的又问：“大人……大人是不是刚才把陛下气走了啊？”

嗓音压得低，怕被人听见似的。

他嘴角微扬，看着她却问道：“要是将来谢府被抄家了，小桃儿会走么？”

这话把春桃问得一愣。

心里话自然不能讲出来，他这么大的官被抄家了，一般肯定是没活路的，她又不是傻子，难道自寻死路不成。

面上懦弱，又义正言辞道：“大人……大人胡说什么，我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么？”

那双乌沉沉的眸子看她好一会儿，而后太傅笑道：“就是走了，我也不怪你，只是可惜，恐怕小桃儿没有当寡妇的命。”

他怎会看不出她眼里闪过的狡黠。

她向来便是如此，嘴上惯会哄人。

春桃被他看得心虚，眼神便愈加真诚的望着他，又保证道：“大人不要猜疑我才是，我哪里会丢下大人自己逃了……”

顿了顿，她犹豫道：“日后我还想和大人生同裘死同穴呢。”

他只是笑着，不晓得信了没。

虽然隔得远，但李成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谢宴望了眼那边的父亲和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姨娘，又看了眼身旁的好友：“我说得不错吧？春桃还真就过得不错，如今也有了身孕，父亲他还是挺疼她的。”

至少，两人之间的相处很难装成那般。

从他的角度看得到，父亲看她的眼神里，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明显是带着占有欲的。

有时候，只是低眸瞥她，但那眼神里确实有那么几丝宠溺。

至少，父亲他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瞧过自己。

谢宴也没见过他拿这种眼神看过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