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尧回到家，打开门，一股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孙尧看着屋里堆积如山的垃圾——方便面盒子、可乐瓶子、塑料袋、纸巾、许久未洗的袜子、鞋子和衣服，心想，是不是该打扫一下了呢？还是先透透气吧，却发现其实窗子是已经开着的。

孙尧决定先看看《幻域》头盔的价格，于是打开落满灰尘的电脑，并随手拿起电脑桌上的可乐喝了一大口，刚才想要打扫屋子的想法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幻域》虽说是全球期待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虚拟现实网游的集大成者，融合了当今全球最顶尖的游戏技术和理念，但是官网却异常简洁，除了宣传广告的画面以及列举全球联合开发的公司名称之外，关于游戏本身的内容讲解甚少，唯有一句“等待你亲自去探索”之类的语句，再剩下就是商品页面了。

孙尧找到游戏头盔订购的页面，头盔分为普通级别、白银级别、黄金级别和钻石级别，售价分别是50000元、100000元、200000元和500000元，差别在于虚拟现实仿真度——85%、90%、95%和99%。

孙尧咬了咬牙，心想这次要下血本了，一定要买个好的，于是坚决果断的点击了普通头盔的订购按钮。

官网立刻弹出了一个对话界面，上面写着一行字“欢迎您选购《幻域》头盔，您现在排在第2786357位，请耐心等候”。

我勒个去！孙尧一拍桌子，这尼玛上网买个头盔还需要排队？孙尧打算关了电脑睡觉，又想了想，在界面找到了订购电话，立刻打电话过去，听着电话那头的连接音，孙尧暗舒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天无绝人之路，遇事不能急，要积极主动的想办法才是正理。

“对不起，您呼叫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关了电话，过了5分钟，又耐心的拨打——“对不起，您呼叫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过了10分钟——“对不起，您呼叫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过了15分钟——“对不起，您呼叫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过了30分钟——“对不起，您呼叫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过了40分钟——“对不起，您呼叫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孙尧以超凡无比的耐性不断的拨打着电话，但是无论他怎样努力，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很多时候，努力，并不能解决问题。

孙尧满心愤懑，狠狠地把手机随手扔出，一个优美的仰身翻，让自己重重的摔在床上。就在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孙尧的心绪冷静下来，随即脑袋嗡的一声吓了一跳：“我的手机！”

孙尧一个鲤鱼打挺，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四处找自己的手机。——愤怒和生气，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道理虽简单，但真懂的又有几人？

手机是最新款的“香蕉”牌，长而有型，质地坚硬，虽在暗中蒙尘，却依然傲然坚挺，灼灼生辉。孙尧暗舒一口气，用心的擦拭了一下手机上的灰尘，放在床上，随后一阵困意袭来，便心有不甘的在床上一倒，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专卖店”这个词突然在睡意正浓的孙尧的脑海里闪现，孙尧打了一个激灵，腾的一下睡意全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对呀，网上排不上，电话打不通，不是还有专卖店可以买游戏头盔吗？心念及此，不由暗恼自己糊涂，对自己没来由的愤懑，多了一丝自嘲似的暗笑。当下，赶紧洗漱穿衣，揣上手机，出门疾走。

除了在网上销售和电话订购，《幻域》的中国代理公司为了方便人们购买，也在全国建立了多达数百家专卖店。在北京就有50家店。

孙尧信步而走，竟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昨天遇到布·拉登的地方——这地方也有一家规模颇大的《幻域》头盔店面。

孙尧兴冲冲而来，可是等到专卖店的时候，心情瞬间跌到谷底，对生活充满了绝望。

只见专卖店方圆几里之内，都堆满了人，而从专门店门口开始，排起的长队，足可绕广场2圈半，别说买游戏头盔，就是碰一下专卖店那澄明铮亮的玻璃门，都是一种奢望。

孙尧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怀着灰败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孙尧转过身，慢慢往家走。

“咦？孙尧！”孙尧正往回走，突然背后有一个惊喜的声音呼叫他。孙尧扭头一看，不由也是惊喜万分，不可思议的叫道：“程武？怎么是你？”

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身形矮小，面容黑瘦的年轻小伙子，大约二十六七岁，虽然相貌平庸，但一身西装笔挺，裁剪得体，特别是那满脸绽放的暖暖笑意，为他平添了不少颜值。

这个叫程武的人快步走到孙尧跟前，轻轻捶了一下孙尧的肩头，笑道：“亏你还记得我。”

孙尧看着一身光鲜的程武，满脸诧异：“你这是在哪里高就啊？一副走上人生巅峰的打扮。你也是来这里买《幻域》头盔的吗？”

这个程武是孙尧以前公司的一个同事，因为学历较低，形象猥琐，只在公司干一些杂活，公司里的同事都很看不起他，什么脏活累活，都指示他去干，谁要是犯了错误，都往程武身上推，加上其个性木讷，不善言辞，他就是满腹冤情，也辩解不清，别人也都愿意相信是他坏的事，总之一句话，公司里的同事都没把他当同事，只把他当下人看待，好事想不到他，坏事一准儿往他身上推。

当时在公司，只有孙尧一个人，同情他，鼓励他，有时还请他吃顿小饭，喝个小酒，甚至在公司站出来为程武说几句公道话，无奈孙尧自己也是人微言轻，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惹得公司很多人的恼恨。

不想时过境迁，如今的程武早已今非昔比了。孙尧看着一身光鲜的程武，再看看自己，不觉有些自惭形秽。

程武没有回答孙尧的问话，反而问道：“你也是来买游戏头盔的吧？”孙尧点头，不过看了一眼绵延的购买队伍，脸上满是沮丧之色。

程武笑笑：“先别急，你先跟我来，我们好长时间不见，要好好聊聊，我请你喝茶！”孙尧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何况确实和程武许久未见。

当下，跟着程武转过专卖店，沿着一条胡同，来到了一处精致的四合院。院落里有五间房，中间是一个三层的精致小楼，其余四间则是装潢雅致的平房，从明亮的窗子望进去，可见里面简洁明快、精致优雅的布置，以及忙碌的人。

院里栽满了花草，院中是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槐树，在院落的西南角则爬满了紫藤，树藤之下有石桌石凳。

程武引着孙尧直接走上中间小楼的三层，进入其中的一间。这间该是楼中最大的一间，足有100平米，布置得奢华而不张扬，门的右侧靠窗位置，是宽大的老板桌。

老板桌后的墙壁上是一幅宽大的万马奔腾图，左侧是一排排整齐的书架，堆满了各种书籍。老板桌的对面是排列整齐的真皮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盆怒放的鲜花。

孙尧不禁呆住了，在门口愣了愣：“这，这是你的……房间？”程武笑笑，道：“是啊。”孙尧四周打量一番，惊叹道：“你现在真是不得了啊！”

程武笑道：“一般般了。我相信，你将来会比我更好的。”孙尧苦笑了一下：“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这辈子恐怕都比不上现在的你。”心中却是暗暗愁苦：“说不定哪天就要流落街头了。”

孙尧再次扫了一眼房间四周，艳羡道：“你这是做什么买卖啊？这么牛。你在这里办公，那么你到专卖店那里肯定不是卖头盔的吧？”

程武笑笑，淡淡说道：“我去那里当然不是买头盔，因为那家店就是我的，哦，确切的说是我经营的。”

“你、你、你……”孙尧睁大眼睛望着程武，惊讶的半天没说出话来。程武看着孙尧，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情，随后笑了笑，拍了拍孙尧的肩膀，“别惊讶了，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嘛，世事难料。来，快坐下，快和我说说你现在的情况。”

两人落座，程武给孙尧倒上一杯茶，“这是今年最新的龙井明前茶，你尝尝。”孙尧端起茶杯，但觉清香扑鼻，啜了一口，余香绕舌，久久不散，不由叹道：“好茶。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喝到的最好的茶。”

程武很满意孙尧的表现，轻轻一笑，道：“好的话，一会儿我拿一些给你。”孙尧放下杯子，忙推辞道：“别，别，这么好的茶都是你们有钱人喝的，给我喝，我也喝不出来什么，浪费！”

程武点点头，说道：“你最近怎么样？听说你也从那个公司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最近在做什么？”

孙尧脸有点发烧，讪讪道：“还在家，待、待业。”程武不可思议的看着孙尧，随后笑了起来，“哦？你可是人才啊，怎么待业呢。这样吧，要不你来我这里，给我当店长，薪水你自己说。”

说实话，孙尧的心立刻活泛了，还有这种好事？不过他最后还是拒绝了，尴尬的说道：“程武，啊不，程总，谢谢你的好意，还是算了，我，我还是想先玩玩游戏，这不是到您这儿买头盔来了嘛！”

程武惊讶的盯着孙尧的脸半天，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大笑了起来，“哦，哦，我懂，我懂！我不勉强你，如果你哪天想来了，随时来找我。”

孙尧忙道：“好，好，谢谢。”程武仰身躺在沙发上，说道：“说起头盔，前两天以前咱们公司的那个老刘和财务的黄姐，对对，就是在公司最瞧不起我的那两个人，来求我买头盔了。”

孙尧询问道：“那你卖给他们了吗？”程武摇摇头，说道：“怎么可能卖给他们呐？公司有公司的规矩嘛，虽然我在公司算是个说得上话的人，但是也不能也坏了公司的规矩吧。”

孙尧心中黯然，说道：“那也是，现在游戏头盔这么火爆，可以说一盔难求……”程武看着孙尧一脸沮丧的样子，哈哈一笑，站起身，拍拍孙尧的肩膀，说道：“你是不同的，你怎么能和他们一样呢？告诉我，你想买哪种头盔呢？”

孙尧扬起头，惊喜的看着程武，说道：“我可以从你这里买到吗？我要一个普通的就行。”程武点点头，思考了一下，随后走到老板桌，按下桌上的呼叫器：“刘秘书，你上来一下。”

10秒之后，门开了，进来一个黑衣白领的漂亮女孩，“程总！”程武道：“去拿一个普通的游戏头盔过来！”女孩点头，“好的。”转身欲走。

程武又道：“等等，再拿一个全息智能调控仪来。”女孩道：“是！”转身走了。

不大一会儿，刘秘书拿着一个精美的盒子，领着一个抱着游戏头盔包装箱的蓝色制服的人上来。蓝色制服的人放下游戏头盔，刘秘书朝他点点头，他便朝程武和孙尧弯了弯腰，就出去了，并关上了门。

程武把游戏头盔放到孙尧面前，笑道：“好啦！你如愿以偿了！”孙尧惊喜的抚摸着头盔包装箱，满是感激的看着程武道：“程总，谢谢您！”

程武满脸笑意，说道：“你确实应该感谢我！现在头盔供不应求，很多人即便是在《幻域》开始那天，都会有很多人进不去的，能进去的一小撮人，多半是有钱有势力的。游戏就像人生一样，谁先进去，谁就能占得先机。”

孙尧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程武一伸手，从刘秘书那里接过那个装潢精美的盒子，放到孙尧手里：“这个你拿着。”孙尧一脸疑惑的看着手中的东西，“这是……”

程武拍拍孙尧的手，说道：“头盔的售价是全球统一的，这个我没有权力更改，但是我可以送东西给你。这个东西叫全息智能调控仪。你知道，游戏头盔是有差别的，差别在于游戏里的虚拟真实度，虚拟真实度高，不仅仅是更逼真那么简单，人的感知力、适应力也会强一些，这或许对普通人影响不大，但是对于游戏高手，意义可就不一样了。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会成为一个游戏高手的，所以这个我想对你有用。

“现在高端的游戏头盔虽然生产了不少，但是世界上的有钱人多的是我们无法想象的，高端游戏头盔目前的产量，远远满足不了需求，为此，公司便生产了这个。它可以将普通的游戏头盔达到黄金级别……”

孙尧一听，赶忙把盒子推给程武，说道：“程总，您能帮我搞到头盔，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这东西太贵重，我、我……”

程武把盒子推给孙尧，抬头对刘秘书道：“刘秘书，你把孙先生的款收一下。”孙尧忙道：“对对。”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支付了货款。

刘秘书收完款，朝孙尧莞尔一笑，又轻轻瞟了程武一眼，转身出去，带上了门。程武握住孙尧的手，说道：“孙尧，你不要推辞。想当初我在公司受尽屈辱，是你一直在帮助我，安慰我，鼓励我，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区区一个小东西，是无法报答的，我很高兴能有机会帮到你。”

孙尧看程武言辞恳切，真心实意溢于言表，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惶恐。说实话，那时孙尧对程武虽有帮助和鼓励，但只是基于道义的同情，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换句话说，仅是一个小人物对更弱势的人的一种显示天然优越感的方式罢了，倒不是真的对程武这个人有任何关切。

心念及此，又看程武对自己如此，不免甚是惭愧，这礼物却又是无论如何不能收下了。孙尧脸有些红了，讪讪道：“程总，这，这我不能收，我受之有愧！”

程武松开手，注视着孙尧，脸色阴晴不定：“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也是一份对以往的感激之情，你不接受，是不是你也看不起我？”

孙尧脸色一红，说道：“程总，看您这话说的，我怎么会看不起您？您既然这么说，我却之不恭，我收下！”

程武展颜一笑，松开握住孙尧的手，一拍双膝，站起身来，走近大窗，望着窗外：“我从小就受人欺负，到了社会上，参加了工作，在单位，也是被人冷眼相待，这些你都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你对我的鼓励，以及对我的关切，说明有人还看得起我，你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对于那时的我有多重要，而我从心底里真的非常感激你。”

程武转过身，对孙尧淡淡的笑：“我一直想要报答你，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我心里很高兴很开心，这说明，我也可以帮助别人，不是吗？”

孙尧站起身，面对程武，讪讪道：“那当然，那当然，您送我这么一份大礼，我真是感激不尽，您这份恩情，我也是一辈子不会忘记！”

程武哈哈一笑，朝孙尧摆摆手：“坐下，坐下，你太客气了。怎么聊着聊着，我们都多愁善感起来了。”

两人坐下。孙尧想了想，说道：“程总，您是这个游戏的运营商，想必知道很多关于游戏的事情，能不能给我讲讲？”

程武沉吟了一下，说道：“关于游戏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比官网多多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游戏完全是按照我们地球的结构建立的，比如地理方面的架构，就和地球是一样，我们中国人，就在亚洲，在中国区，只不过世界观是不一样的。这个游戏，还有很多未知的秘密，需要我们自己去探索，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在进入游戏，正式开始游戏之前，游戏中会设定一段时间来讲解游戏方面的知识，而且最后会有考核，只有过关了，才能正式进入游戏。”

孙尧点点头：“这样啊。看来游戏的设定还很人性化啊。”程武笑道：“那是自然。”孙尧道：“那您会进入游戏吗？”程武道：“肯定啊，不过公司不会允许我们直接玩游戏的，只能做做商人什么的，为你们提供服务！到时候你可要多多支持哦。”

孙尧忙道：“那是自然，义不容辞！”程武笑道：“好好。”两人正说话间，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程武道：“进来！”刘秘书进来说道：“程总，会议马上要开始了，就等您了！”

程武双手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说道：“好了，我马上还有个会，就不陪你了，改天一起吃饭！”

孙尧拿起游戏头盔和智能仪器，站起身，说道：“您忙，您忙，耽误您这么长时间了。改天一起吃饭，我请您！”

程武哈哈一笑，一摆手：“走吧，我送送你！”孙尧忙道：“您留步，您这么忙……”程武一拍孙尧肩膀：“走吧，老是这么见外。”

两人站在四合院的门外，孙尧道：“您留步吧，改天给我讲讲您的奋斗史啊，也在精神上激励激励我！”程武道：“有时间，跟你聊聊。”

孙尧走出很远，回头一看，程武还站在门口，看孙尧回头，微笑摆手致意。孙尧微笑着点头，转身大步前行，看着怀中沉甸甸的头盔，再看看头盔专卖店外黑压压等候的人群，心中充满了激动和兴奋，却又感慨万千：好人终究是有好报的。若没有当初那番对待程武之举，哪有今日峰回路转，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