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氿年在屋外守至下半夜，忽然听见房内传来一阵呜咽声，接着又是李君离断断续续地哭喊声：“母后，母后，您别打了，别打了，往后我一定听话，一定，一定听母后的话。”

翌日清晨，水杉见杜氿年依旧还是她昨日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带着疑惑敲了敲门，接着呼唤李君离两声。

屋内传来李君离的回应“进来”，她打开侧门的锁，带着婢女推门而入。

给李君离梳好妆容，她俯身问道：“殿下，杜公子昨夜一直站在门口吗？”

李君离微微诧异，“我怎么知道？怎么，你心疼他？”

“不不不，怎会，奴婢只是好生佩服，奴婢若是能一整晚不睡，便可以守在殿下身边了，就不会，不会……发生那件事儿了”水杉说着，嘟起了嘴，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知道李君离从来都不喜欢喝药，宫中的太医都知道李君离不爱喝药，平日里都是将她的药搓成小小的药丸，可昨夜李君离竟然想都没想，便将那碗药一咕噜饮下。

她原本还以为李君离会对那事儿不在意的，因为及笄前几日李君离还拉着她说自己好想体验一下，怎知昨日她却说不想再发生前日夜里那事儿，她顿时感到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李君离。

她本是浣衣局的粗使宫女，那年冬日，她才八岁，她的手因为浣洗衣裳，长满了冻疮，碰一碰就似抽筋拔骨一样的疼，可掌事姑姑仍旧让她们用冰冷的水浣洗衣裳，洗到最后手上的冻疮一个个全都裂开了。

那日，她遵掌事姑姑的嘱托去给七公主送衣裳，七公主看见了她捧着托盘长满冻疮的手，便将暖炉放进她手中，见她哭泣，还抬头问嬷嬷可不可以让她当自己的贴身宫女。

当她回到浣衣局时，掌事姑姑马上换了一副态度。

为她换上崭新的衣裳，还亲手为她擦上治疗冻疮的膏药，然后轻抚着她的头说道：“水杉呀，你真是好福气！七公主看上你了。虽然七公主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个公主！你往后去照顾她，就不用再做这些苦活累活了。哎，这真是命！”

“原本要去送衣裳的那个丫头病倒了，才轮到你去。可怜那个丫头哦，一听说你被七公主看上了，便一病不起，自此离开了人世。往后，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份福气。我就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做了十几年浣洗宫女才当上掌事。好了，不说那么多了，快去吧。”

她还记得她离开时，掌事姑姑眼中闪烁着泪花，她也不知道姑姑为何会流眼泪。

她来到七公主身边，七公主命人为她置办了好多套新衣，还赏赐了她一些非常好看的头饰，并对她说：“水杉，你先不用做事，将手上的冻疮养好了再说吧。”

后来，宫女姐姐将她带到了一间非常豪华的屋子里住下，还说她很有福气，七公主不像大公主和二公主那样难伺候。她与七公主的年龄还相仿，往后若是她听话，七公主定然会把她当作小姐妹似得，就像皇后殿下与戚姑姑一样。

她把姑姑和姐姐们的话记在心底。

她本就是爹娘为了生存，卖给那些被选中当宫女后又后悔的女子家中顶替她们前去做宫女的。

宫中的生活虽然艰苦，但至少能吃饱穿暖，不至于衣不蔽体。虽然刚发放下来的新衣裳大多会被那些强势的宫女抢走，自己只能穿她们的旧衣裳，但她已经很知足了。

只是刚来的第一年冬天，她的手上就长满了冻疮，连饭菜都无法送进嘴里，这让她感到十分苦恼。

七公主果然似姐姐们说的一样，好相处，无人之时，她们俩常抱在一起跟亲姐妹似的玩闹，她的吃穿用度比其他宫女们的都要好，她很有面子，常持着七公主赏赐的钗环在姐妹们面前炫耀。

不过她也没忘了浣衣局的姐妹们，但凡七公主赏赐了银钱，她都会托人买上许多药送去浣衣局。

她也常听其他宫女们说起皇后殿下与戚姑姑的深厚情谊，自此她便将戚姑姑视为自己的偶像，立誓要照顾好七公主。

......

李君离见她眼中闪烁着泪花，不禁掩嘴轻笑，抬起手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不睡觉，难道是想成仙吗？傻丫头，这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喜欢被人照顾，昨日杜氿年守在门外，我好半晌才睡着的。”

说着她又为水杉擦拭眼泪，“哭什么呀，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水杉抹了两把眼泪，咧开嘴笑起来，“殿下，奴婢没哭，刚刚只是被熏到眼睛了。”

李君离无奈地笑了笑，“你去让杜氿年歇息去吧，吩咐他白日里无需跟着我。”

水杉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走到门外将李君离的话转达给杜氿年，杜氿年道完谢转身离去。

用过早膳，水杉将张嬷嬷统计好的郎君惯用熏香及喝茶喜好册子递给李君离。她仔细翻阅一番，心中已有计较，吩咐水杉叫一名侍卫将那四位用栀子香的郎君传唤过来。

四位郎君来得极慢，李君离在花厅等得有些不耐烦。

眼见着太阳即将悬在头顶，他们才姗姗前来，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李君离匆匆扫了他们一眼，差点儿没背过气来。

四个人，身着四种颜色的衣衫，宝蓝、粉红、草绿、嫩黄，脸上还抹了几层厚厚的脂粉。

李君离觉得可以将他们送去春芳楼了，看着他们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便又吩咐他们前去将身上的衣裳换成玄色或白色，还要束起头发，洗掉脸上的脂粉。

就这样他们又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再次踏入花厅时，正在贵妃榻上支着头吃着葡萄的李君离，随意扫了一眼正常许多的四人，心中的怒火消了许多。

四人皆跪地行礼高呼“殿下千岁”，李君离抬手将他们唤起，又吩咐他们坐下。

“各位郎君，本宫今日唤你们前来，是为了问你们一些问题。各位郎君可要如实回答，倘若所言有虚，本宫的鞭子可不会手下留情。”说完，李君离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银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