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用那双雾气朦胧的眼眸怯弱的看向他时，周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狠狠抽痛。

眼前小姑娘脸色苍白，身子虚软摇摇欲坠，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如陶瓷般破碎。

“我……”

周裴张了张口，刚要说点什么，就见鹿乔乔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幸好……谢谢你，周裴。”

说完这句话，她好似如释重负，终于彻底绷不住神经，眼帘低垂任由自己陷入黑暗。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周裴黝黑的瞳孔骤然紧缩，慌忙伸手将快要倒地的小姑娘接入怀中。

……

鹿乔乔做了个噩梦。

也不算是噩梦，准确来说，是这些年来她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

漆黑寂静的房间，一扇怎么也打不开的门……

还有……

染红了的洁白床单，流淌满地的鲜血……

她拼命想要打开那扇门逃出去，想找人来救命，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疯狂捶打撞门，就是打不开那扇门。

最后，她只能缩在角落里，看着那些流淌不止的鲜血蔓延，看着床上的人逐渐变得死白，僵硬。

她好怕，好怕，可是没有人来救救她，救救他们……

鹿乔乔在极度的恐惧中、绝望中挣扎着醒来。

入眼是洁白干净的天花板，鹿乔乔茫然的眨眨眼。

直到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她转头，看到自己手背上的针头，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鹿乔乔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道温和中不失严厉的声音：“别乱动。”

鹿乔乔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道颀长优越的身影三两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周……裴？”

她一开口，声音干哑得厉害，口腔里苦涩弥漫。

周裴端着杯温水来到病床前，坐下后把水递给她：“喝点吧。”

鹿乔乔用另一只没输液的手接过水杯，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干净。

周裴拿过空杯子，没等鹿乔乔发问，便主动解释了起来：“你在电影院里晕倒了，我送你来了医院。医生说你只是晕血，放心，没什么大碍，输完这瓶液就可以走了。”

鹿乔乔低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局促无措的抠着床单，轻言细语的说了声谢谢。

对于自己又一次给周裴添了麻烦的事，她心里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周裴挑了挑眉，静静看着她，没说什么。

沉默片刻，小姑娘慢慢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定定看向坐在床边的男人，认真道：“周裴你放心，我会把医药费还给你的。”

周裴浓黑的眉宇几不可见的皱了下，旋即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低低叹息。

这个笨蛋小公主，这种时候心里第一件想的竟然是还他钱。

男人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不悦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冷血没人性的人吗，这种时候只惦记着让你还钱。”

“不是不是……”鹿乔乔赶紧摇头解释，“我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我已经麻烦你很多次了，怎么能再让你破费。”

周裴咧着嘴角轻呵：“看来你也知道自己麻烦过我很多次啊。”

鹿乔乔轻咬唇瓣，窘迫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憋到最后只憋出一句“对不起。”

周裴看到她这样脆弱委屈又故作坚强的模样，心里更加烦躁。

她是鹿乔乔，是鹿家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的小公主，她本该无忧无虑不必遭遇这些事，不用对人如此小心翼翼，但现在却……

是他的错。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

“你就算不想欠我人情，也已经欠了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鹿乔乔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迷茫的眨眨眼：“嗯？”

周裴眉眼逐渐柔软下来，乌沉深邃的眸子温和的注视着她，徐徐启唇：“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偶尔添点麻烦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朋友？”

看着周裴难得对她温言细语的模样，鹿乔乔竟一时怔住，心里某个地方滋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有点热热的，痒痒的。

但那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鹿乔乔没来得及抓住，它就迅速消散了。

男人点点头，眉宇如水般温润，肯定的点点头：“嗯，朋友。”

鹿乔乔眼睫轻颤，回过神来，心中对他的歉疚感因为他的话而减轻了不少。

小姑娘抿唇，粲然一笑：“嗯，朋友！”

就在两人相视而笑时，鹿乔乔视线不经意一扫，蓦地发现周裴左手小臂上贴着医用纱布，看起来好像受伤了。

她刚想要看清楚，周裴发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将挽起的卫衣衣袖拉下来，遮住了那道痕迹。

鹿乔乔纳闷的蹙眉，正欲问问他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就见周裴换了个懒散的坐姿，单手摩挲着下巴，好奇的看着她。

“小公主，有个问题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

男人皱着眉，表情看起来似乎很困惑：“医生说你是晕血才会昏迷，可我记得当时好像没有谁流血了，那你是什么情况。”

鹿乔乔解释道：“因为恐怖片里有血腥的画面，我看到那个，所以才会犯了晕血症。”

周裴闻言微感诧异：“不是真实的也会诱发？”

“这个嘛……”

鹿乔乔手指忍不住用力抠着被单，沉默了一会儿，嗓音轻轻道：“看程度吧。轻度的一般不会这样，如果是重度晕血的话，就可能……”

话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语气哽咽了一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看她这个样子，周裴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绵绵密密的刺痛感渐渐在整个胸腔蔓延开来。

他不知道从小被鹿家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小公主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给她留下这样深的恐惧阴霾。

或许，他应该要找个时间好好和鹿家兄弟聊聊，把有关鹿乔乔的事情都问清楚。

气氛逐渐变得沉寂且压抑。

就在鹿乔乔不可控的再次陷进自己的情绪里时，耳边忽的响起周裴阴阳怪气的声音：

“所以小公主，你明明知道自己的情况，还去看恐怖片？啧，我该夸你勇气可嘉敢于克服生理恐惧，还是该说你没事找事作得一手好死。”

鹿乔乔听到他的话后迅速从抑郁的情绪状态中抽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