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珍香跟赵翠花大战一场后，浑身湿透，连桶里的衣服都没洗，她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气鼓鼓的回了家。

她回到房间，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马上去家里的座机电话旁边，再次拨通朱夭的手机号码。

“死赔钱货，今天电话再打不通，你就干脆早点死掉算了，省的活着来给我添堵。”

自从嫁给朱大昌之后，她整天被村里的人暗地里嘲笑她是个恶毒后妈，说她苛待继女，只对自己的孩子好，不把继女当人看。

史珍香每每想起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心里就有一股怒火在烧。

她扪心自问，她没有那样对不起朱夭。她要是真像别人说的那样恶毒，哪里还会给朱夭吃饭，给她读书，给她在朱家平平安安的生活了9年，初中毕业后还送去厂里打工，而不是嫁给别人换彩礼钱。

她没错，错的是村里那些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八婆。

随着座机电话“嘟～”的响了几声，电话接通，里面传出了继女熟悉的声音。

“喂，是婶婶吗？”

史珍香嫁过来后，算命先生说让朱夭跟史珍香生出来的儿女都管她叫婶婶，可史珍香生的那几个儿女个个都不听，叫她做妈妈，只有朱夭老老实实的叫她婶婶。

朱夭此时坐在一家螺蛳粉店里吃螺蛳粉。

店面不大，装修很普通，但胜在环境很干净卫生。

这两天她的手机一直开机，就是在等后妈打电话给她。

史珍香立马拿起电话，“朱夭，你现在死哪里去了？为什么你的电话要关机？还有这个月月底为什么没有准时把工资寄回家？昨天有一帮人上门讨债，说你欠了他们80万，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80万你都花哪里去了？是不是全部都拿去治病了？现在手里还剩下多少？”

朱夭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不生气。

后妈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一句是关心她的。明知道她借了钱是拿去看病，偏偏还要问她为什么没有打工资回家，看病的钱有没有剩下，从头到尾后妈关心的就只有钱。

既然你这么直接，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婶婶，我现在在医院，我生病了。上个月发的工资跟我借来的钱都花光了，你是不知道，治疗癌症老费钱了。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你就打给我了，我们俩真是太有默契了。”

史珍香闻言一怔，仿佛被人拿刀割她身上的肉一般心疼的在滴血。

“什么？你把80万都花光了？”

80万啊，整整80万，把那贱胚子卖了都不值那么多钱，她这辈子连见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都怪朱夭，她都快要死了还要浪费那么多钱去治病，一点钱都没寄回家里，一点不懂事的晦气败家玩意，哪怕留下个十万八万给她都好啊。

她昨晚还在幻想，要是那贱胚子把那80万寄回家给她，家里的四个孩子读书的费用都有了着落，简陋的房子还能翻新装修，再往上多盖个两三层，剩下的钱还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每天多煮两个肉菜来吃，给孩子们多添几身新衣裳……多出来的钱，还能再去镇上的首饰店买一个金项链，玉手镯什么来戴戴，好打扮一下自己……可这一切居然都泡汤了…

店里没有空调，只有几个壁式电风扇在转头吹出微凉的风。

螺蛳粉太辣，朱夭吃得满头大汗，鼻涕都流了出来，她拿纸巾擦了擦汗和鼻涕。

“是啊，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想问问你，家里还有多少存款？你能不能打点钱给我去交医药费？婶，你是不知道，大城市的医院看病老费钱了，动不动就是几千几千的，婶婶家里还有多少钱？我想跟你借钱…”

话还没说完，史珍香就气急败坏的打断了她的话。

“朱夭，你跟外头人借了80万去看病，一分钱都没有留给家里。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们家那么穷，我跟你爸在家种田，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四个弟妹吃喝拉撒睡，以后读书还需要大把钱，你没钱寄回家就算了，还妄想要我从家里借钱给你，你可真敢想。我实话告诉你，昨天高利贷公司那帮人找上门来要钱，我跟他们说了，我们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要是死了，他们要拉你去配冥婚还是卖肾我们都管不着。”

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来还想让继女把剩下的钱寄回家给她，结果钱没要到，朱夭还反过来跟她借钱，真是倒霉透顶。

朱夭吸了吸鼻子，吸了一口豆奶来缓解辣。

“婶婶，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半个女儿啊。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这样吧，你要是实在不想借钱，就把我打工三年寄回家的钱还给我，行吗？”

对于史珍香这个恶毒后妈的做法，她已经麻木了，她甚至连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到史珍香后面会怎么做。

当你有利可图时，她会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跟你好好说话，可当她一旦发现你一点好处都给不了她的时候，她就会翻脸不认人，各种难听的话张口就来，狠狠地把你踩在脚底下，把你贬的一文不值。

果然，史珍香在听到朱夭要让她把打工三年的钱还给她时，气得直接破口大骂。

“朱夭，你这个白眼狼，死累赘，短命鬼。你打工三年寄回家的那点钱，还不够我养大你花的那些钱。你七岁我就嫁给你爸，一直养你养到16岁，你穿我的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那一样不需要钱？我养了你9年，就算是按年算，一年一万，你也该还我9万。就算是养头猪，一年下来还能卖个一千多块钱。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你出去打工挣的那3万块钱，就那点钱，都不够养大你花的钱的零头。

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反正你迟早是死，不过在你死之前，我们打算让你回家里住着先。我听高利贷的人说卖一个肾都有一百多万，你要是死了，再把两个肾卖了，尸体又拉去配冥婚，指不定能赚个两三百呢。到时候不仅可以还清高利贷，还能留下点钱给家里，一举两得。你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跟你爸去接你回家。”

“咳咳咳…”

朱夭被呛到，她拍了拍胸口，尽量不让自己生气。

她人还没死呢，恶毒后妈就开始计划好她死后可以卖肾配冥婚，而且听史珍香的意思，她爸爸居然也同意了。

纵然是在炎热的夏天，女孩却感觉通体发寒，后妈怎么对她都无所谓，反正她们也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可是父亲就不一样，她体内可是流淌着他身上的血啊……

她以前一直以为，父亲窝囊是窝囊了点，可还不至于对她这个女儿如后妈那般的狠心，一点感情都没有。

但现在看来，终究是她高估了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她的父亲…

她哑着嗓子说：“婶婶，既然你跟我爸都已经放弃我了，又何必知道我人在哪里？”

史珍香听了立马急了，“你不回家，我怎么跟高利贷的人要钱？”

她又没有卖肾和配冥婚的人的联系方式，继女不回来她还怎么捞钱？

朱夭被气笑了。

“呵呵…你还想吃我的人血馒头啊？你就不怕我变成厉鬼回来找你算账？”

史珍香言之凿凿大言不惭的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没良心的白眼狼。你生病又不是我让你生的，而且我们养了你那么多年，于情于理你都该报答我们。趁你在死之前还能挣点钱补贴家里，好好报答一下我和你爸，不是应该的吗？”

后妈就是后妈，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一点都不心疼。说话做事永远是利益第一。

朱夭语气讥讽：“想要卖我的肾？想要让我去配冥婚？史珍香，你想都不要想。”

她连称呼都不叫，直呼其大名。

她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和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史珍香，怎么好意思说你养的我？自从7岁那年，你嫁给我爸之后，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即使我每天主动洗衣服做饭做家务，抢着做各种农活，做工做到手起茧子，茧子又被磨破皮出血还要继续做，你还总是嫌弃我碍眼，对我各种挑剔，用各种难听又恶毒的话来攻击我，我大冬天的没厚衣服没暖鞋穿，穿着挂了十几个布丁的衣服和大拖鞋去上学，冻的手脚生冻疮发紫，冷的感冒发烧咳嗽流鼻涕，这些你关心过吗？

你还好意思说养我一年要一万块钱，我衣服从来都是捡别人不要的穿，上面的破洞补了又补都不舍得扔，小时候一天三餐顿顿吃青菜，有时候连青菜都吃不上，平时过年过节杀鸡我连吃块肉都要看你脸色，被你骂我爱吃肉，好吃懒做，害得我后来连肉都不敢吃，你四个儿子女儿顿顿有肉吃，我却连一个月吃一顿肉都变成了奢望。我上学买作业本和卫生纸的钱，都是我自己去山上铲中药去卖换来的。

我刚上初中那年，为了买两套换洗的新衣服，我卖掉了我的长头发，结果还要招你眼红妒忌，联合村里的长舌妇说我发春想泡男人，勾引男同学穿新衣服要做新娘……你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我统统都记在心里，到死都不会忘记。想要让我卖肾换钱给你，想都别想，我就算是跳江死在外面喂鱼，都不会便宜你。”

女孩骂着骂着，瞬间红了眼眶。

儿歌的歌词唱的没有错，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她上辈子是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还是掘了人家的祖坟？以至于自己六亲缘浅，身边没有一个人关心。

朱大昌坐在床边，一根烟接一根的抽，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浓郁的烟味，他今天没有出去田里干活。

妻子和女儿聊电话的声音很大，俩人的聊天内容他全部都听在耳里。

在听到朱夭在电话的另一头哭诉她那些年受的委屈吃的苦后，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也不好受。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是要跟他相伴一生的妻子，一个是他骨肉至亲的亲生女儿，这些年他夹在两人中间就像个肉夹馍似的，特别为难。

他也想对大女儿好一点，可又怕老婆会嫉妒，会眼红眼热，跟他闹脾气，所以每当朱夭委屈巴巴的望着他时，他只能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比如昨晚，史珍香跟他分析了让朱夭回家等死，可以获得的好处之后，他心里虽然不是很赞同，却也没有出言制止，甚至还觉得妻子说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按照家里的目前情况，能突然间得个几十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况且大女儿最后能死在家里，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能捞一个好名声。

史珍香把破旧的木桌子拍的震天响：“你个死白眼狼，活该你跟你娘一样是个短命鬼。我辛苦种田种地供你吃供你读书，回过头来我还有错了？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不懂感恩，我就该在刚嫁过来的时候，让你爸把你扔大山里去喂狼，省的你白吃了我那么多年的白米饭，到头来还要怪我对你不好…”

朱夭没有惯着她，撒泼耍赖恶语相向谁不会？被狗咬了一口再咬回去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解气。

“你怎么知道你就不短命？你怎么就知道你儿子女儿不短命？说不定你明天出门被车撞死，在家喝水被呛死，去地里干活被石头绊倒摔死，在家里睡觉突然间猝死都不一定呢。嫌养我浪费大米？那你赶紧准备几个麻包袋，把你生的那几个狗杂碎装进去扔大山里喂狼啊。养他们几个累赘来干什么？浪费那么多大米，还不如多养两头猪，年底还能卖个好价钱。”

做母亲的哪里能听别人诋毁辱骂自己的孩子？

何况是一个被她踩在脚下多年，一直被她瞧不起，看她脸色过生活的继女。

史珍香气得脸都变成了猪肝色，一双恶毒的三角眼怨毒的瞪了好几眼朱大昌。

“朱夭你这个贱蹄子，嘴巴这么恶毒难怪患癌症。以后你就算是死在路边，被野狗分食，也别指望我跟你爸会给你收尸。”

朱夭语气讥讽：“我死在哪里就不劳你这个恶毒后妈费心了，你还是赶紧想想，你生的那四个好吃懒做，脑袋蠢得跟猪一样的儿女将来该怎么读书吧？尤其是你的大女儿朱金娇，她完完全全遗传了你的劣质基因，自私自利尖酸刻薄脑子又蠢，初中毕业大字都不识几个，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会，四肢健全的残废。

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想要送她去读书的那个心吧，毕竟烂泥扶不上墙，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听我一句劝，你们母女俩都是脑子有病的脑残，天生的文盲，她不适合读书也不适合出去工作，你赶紧给她找个男人嫁了吧。”

恶毒后妈这四个词一下子触动了史珍香的敏感神经，她自从嫁过来这里，没少被村里人用这四个字去挖苦她讥讽她。

史珍香气不过，随手拿起木桌子上的水杯就朝身后的朱大昌头上砸去。

“嗷呦，老婆你打我干什么？”

男人捂着脑袋跑出了房间，他心里十分清楚，妻子现在是在拿他撒气，他不能跟气头上的女人讲道理，那样有理都会变没理。

史珍香恨恨的瞪着丈夫落荒而逃的背影，恨铁不成钢的朝他吐了一口浓痰。

要不是前夫死了，她才不会嫁给这种窝窝囊囊的男人做老婆。遇到事情永远只会躲在后面，让她去做坏人。

“朱夭你个死贱人，你给我闭嘴。就冲你今天讲的这些话，以后你就算是跪下求我要回家我也不会让你回来。我恨不得你现在立马就病发身亡，被高利贷的人抓去卖肾活埋配冥婚。你放心，我的四个儿女有我护着，他们吃饱穿暖，不会没有书读，他们会一辈子过得平安顺遂，有父母疼爱。

而你跟你娘那个短命鬼，以后哪怕是死了都不会有人给你们烧纸钱。等忙完这个月，我就找人把你妈的坟挖开，把她的骨头丢去喂狗。”

听到对方拿母亲的尸骨来威胁她，朱夭心里慌了。

她怒斥道：“你敢，史珍香。”

她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知道他从头到尾都在旁边听电话，心里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更加失望。

以前她总以为，父亲和天下的许多家庭的爸爸一样，重男轻女，为了让后妈心甘情愿为他生儿子，所以不得不委屈她这个女儿。

她为他找了许多个理由，以为只要尽量多做事少说话，等后妈如愿生了儿子后，村里的人不敢再笑话他们家没儿子，不再当年嘲笑他们家是绝户后，父亲总有一天会良心发现会对她好。

但是现在……

看着别人欺负自己的亡妻和女儿，他依旧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老爸不要也罢。

史珍香自然是不敢的，农村人对鬼神之说还是特别忌讳的，她那样说只不过是想恐吓朱夭，跟继女争个高低，以此来打击朱夭。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是我不敢做的。朱夭你给我等着，敢惹我，我就敢让你爸去挖你妈的坟。等我把你妈的骨头丢去喂狗，看你死了之后下阴曹地府，如何跟你妈交代？”

朱夭还想再说些什么。

“嘟嘟嘟——”电话那头传来了忙碌中，史珍香把电话给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