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这下跑不了了吧。”

少女环顾一圈，眼眉低垂，笑眯眯的道。

“啊啊啊！不要吃我啊！我的肉是酸的！”

男孩惊恐万分，一时间眼泪鼻涕全都流出来了，他也注意到蒙损手里面完全萎蔫、像是提死鸡一样被提溜着的竹鹧鸪。

以为它已经挂了，呜咽道：“大宝，是我害了你啊！”

然而他才哭了一声，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被放到了地上。

而那个原本拎着他的人，还有其他衣着统一的宫人，此刻全无之前的神气，呼呼啦啦都跪在了地上。

口中齐呼：“娘娘恕罪！”

大梁抽泣声渐止，坐在地上，有些奇怪的看着周围的大人，心想这帮家伙怎么一个个叫的比他还惨。

少女也不着急，林地土壤稀松，为避免摔个狗啃泥，他慢悠悠的走过来。

松手放了妖鸡。

松软落叶的缓冲，加上蓬松的鸟毛，这只小妖落地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一沾地就“活”了过来，屁颠颠的奔到了男孩的怀里，把头埋了进去。

“呀，大宝！你还没死。”

竹鹧鸪心中哀怨：你好像巴不得我死了似的。

少女此刻剃了剃指甲，问道：“哦，你们何罪之有？”

保持伏地的姿态，望着地面，蒋衍立即回应。

“属下玩忽职守，让小童惊了娘娘圣驾，此为一罪，未能及时迎接娘娘，此为二罪。”

“娘娘一夜辛劳，却未准备膳食，此为三罪。”

“三罪并列，臣甘愿受罚！”

蒙损默默俯视着他们，众人看不到的地方。

少女的瞳孔几经变化，从原本乌黑发亮。

再在“石榴红”（石榴花开的颜色，高色度和纯度的红）、“海棠红”（淡紫红色，较桃红色深一些，非常娇艳妩媚的红）、“嫣红”（鲜艳明快的红）、“枣红”（深沉浓郁的红）、“绛色”（正红色，三原色中的红，传统的中国红）之间。

五色变换。

直到再次恢复黑色，“行啦，害你们白守了一个晚上，咱们就功过相抵，谁也不怪谁了。”

跟着示意众人起来。

而少女隔着衣料，摸了摸小腹处的人鱼线（指腹部两侧接近骨盆的地方，当腹部肌肉足够发达且皮下脂肪很薄时，会出现两条斜下向内的肌肉轮廓线，形似鱼尾，因此得名）。

说道：“不过经你一提，还真有些饿了。”

“那请娘娘移驾行宫，想必宫中已为娘娘准备好丰盛的膳食。”宫人上前一步说道。

“算了。”少女却表示拒绝，“我一会儿要回‘天上’去，懒得走了，就在这里吃点东西凑合吧。”

他望向众人：“你们，可会采蘑菇滴干活？”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很快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有个小太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见周围其他人都摇头，顿时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人微言轻，选择保持沉默。

大梁坐在地上抱着鸡妖偷笑，环顾一圈，心想这帮家伙一个个这么神气，还不让他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漂亮姐姐治得服服帖帖。

不过接着脸上又化为忧色，这个漂亮姐姐被这帮人称为“娘娘”，应该不是鬼。

但似乎是什么大人物，至少比村子里的村长要大。

因为大梁见过村长，给与宫人穿同样衣服的人磕头。那姿态简直就跟做了亏心事、进庙里给神像磕头一样，孙子得不得了。

所以问题来了，自己要怎样才能走掉。

只见少女遣散了众人，跟着提着那一篮子蘑菇，走了几步，然后坐到大梁身边说道。

“这么好的鲜蘑，不煮铜火锅就可惜喽。”

男孩鼻端一阵香风袭来，是一种芬芳甜美、淡雅清新的体香。大梁此刻已经忘记争辩这蘑菇是他辛苦采的了。

下意识问：“铜火锅是什么？”

“喏，就是这个。”少女看着男孩，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口圆形大肚子、中间有个放炭火的圆柱的铜锅，举在手里扬了扬。

男孩见状精神一振：“姐姐，你是仙人？”

“仙人？”少女灵动的眸子眨了眨，似乎是在回味这个说法，跟着笑道：“算是吧。”

大梁摸着怀里大宝的小脑袋瓜，眼中充满了憧憬和渴望。不过随即眼神又变得晦暗。

他虽出生在乡下，但此地距离宫殿太近了，并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事实上，这附近村落的人，都是宫殿的佃农，人们的认知水平并不低。

而宫殿每年都会在村子里挑选一些人去修行。

虽然知道男孩会沦为太监，但一来有成为仙人的希望。

二来每月能够寄回的补贴家用的银钱都不在少数，三则是家里面有人在宫中，赋税等什么的，都有政策上的减免。

反正还能再生，不少家庭还是很乐意把孩子送入宫殿的。

阉割的最佳年龄在五到六岁，这个时候的小孩还没完全成熟，能够承受手术，且风险较小。

村里也会每隔一段时间，有人来为满足条件的孩童提供免费的修仙资质检测。

大梁小一岁的弟弟就是在今年被爹娘送入了宫中。

之所以没选他，是因为他经检测没有灵根，这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蒙损屈膝侧跪在林间，摆好几口铜锅，添炭火注水下处理好的大骨头熬汤的同时，就开始准备起食材。

秘境探索之行，蒙损充分计划，结果没想到一天就结束。储物袋里还有太多的肉食。

虽说不曾变质，但放久了不吃到嘴里，心里面始终不舒服。

于是少女干脆决定，今天在铜锅里一锅给涮了，敞开肚皮吃！

而之所以不回宫殿里吃，倒不是他矫情，非得吃自己做的才行。

而是蒙损通过一餐宵夜，发现这片行台上的罪民之后，已经走出了自己独特的烹饪之路。

或者说——吃不饱之路！

厨师们美其名曰自己非常注重食材的季节性，追求烹饪上食材的新鲜和原味，以及加工的精细和色彩的鲜艳，在刀功和摆盘上都力求完美，给人以视觉享受。

还有还有，什么清淡不腻，追求所谓的健康饮食，还要讲究情调，对餐盘、用餐环境也有大量的考究。

蒙损心想你注重的这些东西，貌似跟食物本身的分量，以及能不能吃饱好像都没有直接的冲突吧。

谁还不是一桌准备八九来个菜来的？

“这又是一桩事情，千万不要像上辈子岛国古代那样，因为高层对于佛教的盲目推崇，限制吃肉等等，加上又吃不饱，导致人均营养不良，身高普遍偏矮。”

虽然这些人是罪人的后代，但本身没犯什么错，加上蒙损“要想马儿跑，就得马儿多吃草”的思想方针，当然希望他们能够生活得更好。

再说，信徒一定是基本健全的人。

首先食不果腹，男性的精/子质量就会受影响，畸形儿的概率增大。

其次，孕妇吃不好，脂肪等等储存量不够丰富，婴儿胎死腹中的概率也很大，出生后人奶的质量受影响，还容易夭折。

这件事情，一事不烦二主，不妨也丢给蒋衍。

少女不怕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拳头才是硬道理。

他不介意怀柔治国，但是“豺狼来了”，他也有“猎枪”。

言归正传。

总之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需求上，宫殿里那些所谓的御厨制作的饭食，都满足不了蒙损这样的“大胃王”。

“给。”蒙损也没只管自己忙碌，少女切配食材时，将一个削了皮的白地瓜用筷子捅着递给男孩。

“谢谢姐姐。”而大梁低着头，接过后小声的道了声谢，咬了一小块喂给大宝。

也不说走的事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蒙损把食材大部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出去采蘑菇的一帮人也回来了。

少女打眼一瞧。

好家伙，好一个“五彩斑斓”！！好一个“五光十色”！！

“红伞伞白杆杆”，在里面都只能沦为配角。

“娘娘，幸不辱命。”蒋衍等人此刻还一脸的得意洋洋。

少女扶额：“唉……你们是五毒教派来的卧底吧。”

都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自信。

“娘娘，有什么不妥吗。”倒是为首的宫人善于察言观色，捧着一个放大的法器灵碗里装着十几棵蘑菇的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子。”

少女也不回答，用棉布擦了擦手，这才拍了拍男孩的后背，素手指向众人采回来的蘑菇，“给他们上一课。”

大梁犹豫的看少女一眼，蒙损冲他投来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想了想，于是男孩放下大宝，朝着归来的众人走去。

有少女在，这些人也不敢造次，全都把用各种法器装着的蘑菇放在了地上。

站在一堆蘑菇面前，大梁此刻内心十分纠结，在他的眼中，这些蘑菇全都是不能要的，只有傻子才会摘。

不过想着直接否决太不给这些人面子了，万一姐姐走后给他们家穿小鞋怎么办。

于是只能耐着性子装模作样的挑选，心想：“我选一些毒性比较小的留下应该就可以了吧。”

——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太高估这些人了。

“这个不能吃！”

“这个也不能吃！”

“这个……呃，这个还是不能吃！”

一群大人看的眼皮抽搐，为首的宫人更是道。

“小孩，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个紫色的一看这么漂亮，表面还长着这么好看的花纹与黄点，一瞅就好吃。”

“你说的没错。”大梁扬了扬对方所说的好看的蘑菇，上面灵气氤氲，一看就不是凡品。

“好吃到见阎王！”

众人顿时无言。

而大梁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小孩子脾气上来了，加上此刻胆子也大了起来，于是说话愈发的不客气。

奶呼呼道：“这个，这个是‘太奶见面券’，这个是‘祖宗召唤菇’，还有这个，这个更厉害，这个吃完就窜，一窜能窜几条街。”

“听着没，这些都是知识啊。”少女捂着嘴笑道。

不笑不行，说话的同时肩膀像是树叶被风给压了一下，这一笑令周围的世界都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只剩下她轻柔的笑声在林中缓缓荡漾。

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风，轻轻拂过心田，留下一抹淡淡的、却难以忘怀的暖意。

不过众人却无心欣赏，反而一个个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剩下没被男孩检查的人，心虚的看向自己脚边大差不离的蘑菇。

不少人面露窘色。

“娘娘教训的是，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等虚心受教。”

宫人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能屈能伸，主动承认错误。

跟着又冲大梁行礼：“多谢小先生赐教。”

男孩哪见过这个阵仗，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什么没什么……”

“不！你们也不必妄自菲薄。”少女微微颔首，跟着对众人语重心长道。

“你们完美的避开了所有能吃的蘑菇，这何尝不是一种天赋。”

接着蒙损邀请众人入席，所有人扭捏了一阵，还是没有忤逆少女。

“菌子少了些，大家每锅一盘尝尝味道吧，肉不少，多吃点肉。”

“蘸碟在这里，麻酱、腐乳汤、韭菜花、刚溅好的辣椒油，还有小葱香菜和蒜米，你们自己配。”

坐下后，这些结丹和筑基修士，终于品尝到了真正能吃的新鲜蘑菇是什么味道。

“一个字，好鲜！两个字，特别的鲜！”

“毒菌子吃多了吧你！”

“实乃人间之绝品，原来之前我吃到的是这种蘑菇。”

“关键这么好吃，还得是娘娘的手法切的好。”“就是就是。”“没错，全赖娘娘的手法好。”

一人开捧，所有人都跟风。

可惜这没营养的马屁连马蹄子都没拍到。

少女只是笑笑，跟着见男孩拘束，特意为大梁捞了一大碗的肉，“小心吃别烫到了。”

他这个动作，宫人见状，立即提醒到。

“娘娘。他只是一个凡人而已，还没有灵根，您是千金之躯，真仙之体，怎可……”

“凡人怎么了，你不是从凡人修炼上来的吗？既然如此，何以瞧不起凡人。”蒙损直接打断了对方。

原本已经有些温馨融洽的气氛，再次变得僵滞。

蒋衍暗中拉了拉好友的衣摆，人家娘娘想做啥就做啥呗，又不是戏剧里的皇后“娘娘”，还得注意凤仪。

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以下犯上，心里面暗暗后悔。

犹豫该怎么办时。

“快吃吧。”少女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和他懵懂无知的目光对视一瞬。

跟着抬头对众人略带深意的笑道：“诸位，无论何时何地，‘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啊。”

说话时，少女的身旁似乎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如同晨曦初露时最温柔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轻轻洒落在众人内心的角落。

这力量，既非凡尘之物所能媲美，亦非世间言语所能尽述，它悄无声息地环绕，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又有些黯然失色。

轻飘飘将此事揭过。见众人都吃上，少女也没客气，他从来不懂得虐待自己的胃。

尝了一口肥牛卷，起初眼神满意，但下一刻瞳孔就变为各种红色，眼内的情绪也化为了惊艳、惊讶、缅怀等等情绪。

这样轮番上演了五次，又再次变为了满意。少女舒服的叹了口气。

舔了舔樱唇。

五个“常态”女诡，它们是历代没有受到公正待遇以及压迫的女性冤魂推选出的化身。

她们没有杀蒙损，也没有抢夺这具身体，而是商量和蒙损合作。

当然，这是在蒙损拿出契约之前。

当他站稳阵脚，虚与委蛇了解了真实情况后，随后不慌不忙，让系统使用代签服务。

五个女诡哪是系统的对手，稀里糊涂间，攻守已经易势。

原本五个女诡，是想和蒙损等价交换。

她们提出的条件就是杀人！而且是杀男人！

如果蒙损不照做的话，她们就会用各种方法折磨少女，让蒙损生不如死。

但是当少女契约完成，成为主人后，问她们是要杀什么样的男人时，她们却又回答不上来了。

恐怕连她们自己都感到非常的迷茫。

不过通过观看女诡们的信息，蒙损也大致的猜到是什么原因。

她们曾经都是历史上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女城主。

但当她们死后，记录历史的男性史官将她们的名字抹除，或者是把战功转嫁到其家族中其他的男性成员身上。

历史将她们的名字遗忘，再没人记得她们曾是英雄。

这何尝不是社会的悲哀。

而在这处大凶之地，每当像是昨夜那样的阴气最盛时期，她们才能从凶地穴眼的最深处，被阴气给逆冲击上来。

无数个日夜里，她们已经等待了太久。

相比起前几次，少女是唯一一个在见到她们后没有疯掉的，加上还拥有着一字钊这个气息相类似的“同类”……

五个女诡终于动了念头。

那些虚伪卑鄙的人，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蒙损“还原案情”，答应一定替她们报仇讨回公道。

而作为交换，她们一来要借力量给少女。

二来，则是蒙损自己的要求，让她们教自己怎么领兵作战，以及怎么管理人口。

酒足饭饱，蒙损静静看着众人施展法术召唤水流，洗刷锅碗。

“姐姐，你可以收我为徒吗。”眼见分别在即，男孩终于鼓起了勇气。

他想去见识外面不一样的世界。

少女闻言侧过身体，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笑着单手为他整理衣领：“想做我的徒弟，可你必须成为修士才行。”

“但是我没有灵根啊。”男孩一脸失望。

“谁说的，‘有志者，事竟成’，难道没灵根就不用修炼了吗？”

少女摸了摸男孩的头。

“小子，我送你八个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哎，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人的诚心所达到的地方，能够感动天地，甚至使坚硬的金石为之裂开。”

少女抬头仰望漏下来的几方蔚蓝天空：“也就是说，只要专心诚意去做，任何疑难问题都能够得到解决。它强调了真诚和专注的力量。”

“不太懂哎。”男孩挠头，这些话对于一个六岁小孩来说实在很难理解。

“这就要你自己去慢慢用心体悟了，时候一到，你自然就会懂了。”

“好吧……”

“大梁。”少女又道：“你有字吗？”

这当然是没有的，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后取字。

不过修仙界因为有资质的少年少女会早早离家，去宗门、宗家（旁支前往主脉本家）、仙庭的学府。

等等地方寻仙问道，长辈都会习惯提前为孩子把字取好。

不过这并不包括在农村长大的大梁。

见男孩摇头。

“那姐姐提前给你取一个好不好。”少女说道。

大梁乖巧点头。

“大梁取自大树，大树就是大木，所谓‘大木斯拔’，大木始可为梁，又应‘自闭桃源称太古，欲栽大木柱长天’。小子，我给你取字‘大木’如何。”

蒙损这里提到两个典故，前者出自《尚书.周书.金縢》，后者乃是一副对联，出自毛/主/席的恩师，杨开慧夫人的父亲杨昌济之手。

从这里也可看出蒙损的野心和渴望。“栽大木”即意味着培养人才，这是他一贯的方针。

而这不仅意味着培养普通人才，同样仰瞻未来，表示要培养栋梁级别的人才。

……嗯，甩手掌柜？什么甩手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