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昂，你怎么……”斟词酌句好半晌，白稚言方才对方星昂开了口，声音仍然依他记忆中的她那般绵软，颇带了几份祈求的意味，“……怎么能就这么放弃这批学生？你不是对于对抗「伊甸园」的战斗很熟悉吗？”

“怎么？白小姐，你和沐先生的宝贝孩子在里边？”方星昂倒是毫不客气地抽了口烟，冲着太阳吐出烟圈，“那我可得注意点，别让他活下来了。”

烈日当空，但这方土地冷的让人脊背发寒。

“怎么？被说中了？”方星昂将烟头扔到地上，一个士兵上前其踩灭，“白小姐也是玩得开，那种歪瓜裂枣也吃得下。”

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意，宛若一把尖刀，直刺白稚言的心口。

“你！”

方星昂没理会被这一口呛得气急败坏的白稚言，而是冲着校门口的方向打口哨。

刚刚踏入校门的少年脚步一顿，手里魔方还原的动作也乱了几分。

脸隐没在卫衣兜帽的阴影中，只能隐约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以及一双隐隐发光的异色瞳仁。

“别这么深沉嘛……”方星昂从桌子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接一手勾住少年的脖子，一手抢过魔方，“……来，给大家认识下。”

“……”

少年看着方星昂手里的魔方，一言不发，像是在说“你再不把我魔方还我我就把你卸了”一样。

方星昂被这目光弄得汗毛倒竖，不得已将魔方还了回去。

“给大伙介绍一下，”方星昂咧嘴一笑，呲着一口大白牙，眼睛眯成一个古怪的弧度，“我哥们，整个名字就一个字‘翎’……”说着，他还撞了一下翎，“对，就那个箭矢的翎羽的那个‘翎’。”

翎被撞得差点没站稳。

“就那个白稚言，我前女友。”方星昂毫不在意地用手肘捅了一下翎，“你觉得怎样？”

“不怎么样。”

翎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白女士，你好，久仰。”翎象征性地跟白稚言握了个手，后者眼里也有几分不情愿。

“你好，我是「诗三百」的「蒹葭」白稚言，请问你有什么事吗？”白稚言心里有些不安，她善于观察人的表情，以此判断人的意图，但是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中的翎显然不是她好观察的对象。

翎眯了眯眼，眼中的光也随之有了一点变化。

白稚言脑中骤然响起洪亮的钟声！

来自一边「采薇」的「警世钟」。

“「踏浪行」。”

白稚言向后退出一大段，徒留翎保持着握手的姿势僵在原地。

方星昂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但看上去却有些古怪。

翎忽然嗤笑一声，摘下兜帽，露出阴影下深邃俊朗的脸庞，一双锐利的星眸直直盯着白稚言：“白小姐这么没有礼貌的吗？”

白稚言不说话，只是警惕着看着翎这双似是要将在场所有人切割解剖的眼睛。

笑话，「采薇」都点了「警世钟」了，这人没有问题就怪了！

况且，这双眼睛莫过于有些太熟悉了……

“偏要这样吗？”翎最后问道。

南门恕拔出手枪，和云七月一同挡在白稚言身前：“「蒹葭」，你先走。”

“好一幅战友情深的戏码啊……”方星昂鼓着掌，“「邪剑仙」，还等什么啊？动手吧！”

第一战术大队的众人还不知道问题所在，但是白稚言却清楚的很：她和「关雎」的调查组负责关于四处游荡的恐怖组织「终归列车」的袭击事件，在六百余条有「终归列车」成员出现的监控录像中，有两双眼睛她最为熟悉。

第一双，「列车长」级，也就是领导人「阎魔罗」那双染着变态嗜血欲望的金瞳；

第二双，「乘警」级中最为臭名昭著的袭击者「邪剑仙」那双明亮无比的异色瞳。

几乎在白稚言发觉这件事，瞳孔一缩的同时，翎早已经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重燃之泪」。”

大火瞬间在第一战术大队的士兵们身上燃起，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势头向周围蔓延。

白稚言被脂肪燃烧的味道刺激了一下，下意识开始咳嗽，然后就拔出小刀：“「邪剑仙」，你想干什么？不要对学生动手！”

翎右手把玩着手里的四阶魔方，左手则是不急不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十二响的“剑齿虎”手枪，给南门恕和云七月公平地各喂了一发9×19mm子弹。

南门恕被正中心口，云七月则是被击穿左肩，跌在地上。

一下，其他人手忙脚乱起来。

「采薇」一边用枪口指着浓烟中翎的方向，一边小跑着来到南门恕身边。

右手执枪，左手探鼻息，最终她的话音里也带上了难察的鼻音：“没了。”

“……总部……啊啊啊……”有还活着，没被当场烧死的第一战术大队队员撑着最后的一丝意识向外求援，“方总指挥找了……嘶啊！！！……找了个恐怖分子袭击我们！！！”

一时间，现场大乱，到处是惨叫声和哀号声。

白稚言扯下一截袖子，试图堵住南门恕血流如泉的伤口，但是无济于事。

谁能料到反水的是堂堂第一战术大队的总指挥？而且对方的人还一个响指把在场的治愈系都给嘎了？

一片混乱中，翎将最后的还原步骤完成，慢悠悠地走出火场，看着正在给南门恕急救的二人，以及旁边受了重伤的云七月：“……”

“……”云七月看着这张脸，一阵愤怒，用自己健全的手臂拔出手枪，对着翎的眼睛就是三枪。

雷光闪烁，子弹在「雷霆神矛」的攻击下威力全无，被直接打飞，只有第二颗子弹在翎的耳垂处留下了一点伤痕。

翎摸了下耳垂，发现出血了。

“别管这些了，你小子赶紧走先吧！”方星昂跑过来，“待会就得被围了！”

翎微微点头：“你先走吧，我救个人。”

“那你快点。”

方星昂穿过火场，很快身影消失在了校园的一个转角处。

翎缓缓上前，以手作刃，轻轻打在努力用一只左手装上弹匣的云七月的脖颈上，后者很快手一松，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翎的脚步很轻，像是猫儿。

呼——

呼——

两手刀下去，白稚言和「采薇」也都伴着一声闷响栽在了地上。

地上跌落的对讲机响起「关雎」的声音，在远距离产生的不可避免的干扰下声音有些失真：“「蒹葭」？「蒹葭」！方星昂确认叛逃，已经派遣‘眼镜蛇’直升机编队追击！

“「蒹葭」，你人呢？”

一脚踢开昏迷的白稚言，任其在地上滚上两圈，翎俯身捡起对讲机，脸上首次显示出病态的笑容，甚至逐渐疯狂：“已确认……哈哈哈哈哈哈……第一战术大队总指挥……哈哈哈哈哈哈……方星昂……哈哈哈哈哈哈！叛逃！！！”

“「蒹葭」呢？你是什么人？为何在场？”另一边的「关雎」明显急了，随着各类物品掉落的声音，他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起来。

“不是……哈哈哈……你还真的砸了东西啊？哈哈哈……之前只是听说……呵呵呵……你脾气爆，没想到还真的是啊？”翎走向一个恐惧的校领导，一脚踩在对方手腕处，任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你……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听出「关雎」已经努力压抑情绪，但是声音里仍然有抑制不住的愤怒，“我们是赫尔维塔政府的「诗三百」，我们劝告你现在放弃抵抗，放下武器投降！”

直升机的轰鸣声在这片火海中已经可以明显地听见，但是翎仍然在笑：“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任人鱼肉的木偶还想挣脱操盘者的提线？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

“好不好奇去年的？”钉鞋在那校领导的手腕上碾了又碾，校领导的哀嚎声也不绝于耳，直到血肉模糊之时校领导方才昏了过去，“……你肯定很好奇……就是一个女人意图用孩子让我起怜悯心！”

“混蛋！降落！别他妈管什么火场！”「关雎」急眼了个彻底，还在通话中就直接对着另外一个频道的人叫嚷着，“「蒹葭」要是出了事你们负责不起！！！”

“……专心点听……然后呢，”翎叙述着，但是真的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那个刚刚成年的男孩被我煮成了一锅红烧肉！”翎回忆着那时的画面，兴奋至极地拍着大腿，一边看着盘旋的直升机一边加快语速讲述道，“他妈对这个孩子哪儿满意，我就把哪个部位煮的最鲜美，在她饿得要死，看到肉就两眼放光，吃得满嘴流油的时候告诉她这是他儿子！”

“……畜生……”「关雎」咬牙切齿。

“……哪里啊……这女人为了她那个抓了个初中小女生和好兄弟一起‘分享’的儿子脱罪的时候……那小畜生可是骄傲得像个王一样呢！”翎看着已经打开的直升机舱门，将接下来自己的杀戮回忆一笔带过，“然后我屠了那家伙满门！把那女人煮成肉汤，和剩下的那红烧肉送到那女孩家给他们吃。至于其他被我杀的？做成了腊肉，送那女孩家里人了……啧啧啧，可惜啊……就是那女孩在法院判那小畜生无罪的那晚就割腕了，不然她也能吃上两口。”

“你……你他妈的……你是「邪剑仙」？”「关雎」终于知道了翎的身份，与此同时，直升机的舱门也被打开了。

“对。”翎很干脆地承认了，随后把对讲机摔在了地上。

对讲机随后滋滋响了两声，工作到了最后一刻。

“最后……「奈何桥」。”

停止工作的心脏和大脑似乎是迟疑了一瞬，随后十分听话地动了起来，似乎是在为这具身体的重启而预热。

“别动！”突击队员落地，将枪口对准刚刚释放完「奈何桥」，精神力严重透支的翎，“我们被授权，如果你反抗，我们可以立刻击毙。”

“哦哦哦，好吧~”

翎看似听话地举起手，随后两个队员上前将其双手反剪，铐上手铐脚镣。

随后，其中一个突击队员拿出异能拘束器，准备给翎戴上。

“额……我能说句话吗？”翎弱弱开口。

“嗯？”突击队员因为翎这一声有了点迟疑，动作一停，征询般的将目光投向突击队长。

后者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人道的需求。

“说什么，三十秒内说完。”突击队员在翎身后推了一下。

“不用不用，两秒就够……”翎咧了下嘴，“……我要说的是……”

忽然周围气氛变了，逐渐变得阴森。

“再见。”

翎瞬间被卷入近千米深的地下，随后剧烈的失重感堪堪追赶上他的大脑。

随即，如潮水般的超重感挤压着他的意识。

最后，他重重摔在了餐车地面上，手铐和脚镣都还没解开就开始喷人：“舒牙你是俩能接我回来的异能就他妈偏要用「鲸吞」是吧？”

舒牙不为所动，倒是方星昂一记「雷霆神矛」帮翎解开束缚，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舒牙，「终归列车」的「乘警」级，代号「黄泉」。

“你情绪又失控了。”舒牙面不改色地扔了一瓶药到地上，里面很细心的只留了一片药。

翎骂骂咧咧地将药片吞入腹中，不多时就变回了原来沉默寡言的模样。

……

“「灯泡」，你怎么看？”东方星雅坐在咖啡厅一个靠窗的位置，双手托腮，俏丽的面容在暖黄的灯光下染上了几分柔和。

被称为「灯泡」的，名为汐玖的少女身着一件黑色波西米亚衬衫，灰黑色工装裤口袋里装着蛋糕店的一张优惠券，听着耳机中传出的「关雎」破防的声音，吐了吐舌头：“「导体」，你说说我还能怎么看，坐着看嘛，充其量站着看，总不能倒立着看吧？”

“哼哼……”东方星雅掩着嘴笑了下，倒不是因为什么淑女之类的理由，原因很纯粹……

——刚喝进去一口拿铁，怕笑喷。

“乐子没了，我先回了。”汐玖一拍手，合上笔记本，抱起来就要走，却被东方星雅叫住：“小玖，干嘛去？”

“去蛋糕店啊，就城东那家，我最常去的，”汐玖耸了耸肩，“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的八折优惠今晚十二点就结束了。”

东方星雅笑嘻嘻地勾住汐玖的脖颈，身上淡淡的桃香让汐玖的脸阵阵泛红。

“那我陪你去啊！”东方星雅这么说着，大气地向服务生出示一张银行卡：“结账！”

刷了一下，服务生的表情霎时变得十分精彩，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这位小姐，您这张卡的余额似乎不够用了……”

东方星雅表情一僵。

一分钟后……

“对对对，「ALU」，我跟你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儿，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东方星雅苦巴巴地对着电话那头道。

对方沉默几秒。

“好了，刷吧。”「ALU」似乎有些无奈，“你这个月的支出已经超标了，我可是拿我自己的钱给你垫的……好吧我说了你也不信，其实是我……对网商银行动了点手脚。”

“感谢大侠！”

“起开啊。”「ALU」笑骂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下，东方星雅的腰挺直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直：“现在，刷卡！”

滴——

支付是成功了……

“支付完了，小姐，您的余额可能不够您之后用了……”服务员唯唯诺诺。

东方星雅一看！

0.00！！！

（注1：「灯泡」意为“Lamphone”，即“灯泡监听器”）

（注2：「ALU」意为“Arithmetic Logic Unit”，即“算术逻辑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