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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吃大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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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吃大户的故事

转眼到了秋天,先前三汊河湖北厘捐司衙门被改成汉川县税关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传到了相邻的孝感和汉阳两县县官口里,两县县官不依不饶,相继又在三汊口设了税关。真所谓乱世无人治,只要有油水,都伸手来捞。一个小小的关口,竟然有三个县的税官在此设关设卡、收税收钱,不久这条河里几乎没人敢行船,所以河里的船舶稀少。也就没有几个税钱可收。

接着黄(陂)、孝(感)一带遇了虫灾,大批的农民都闹起了饥荒。周少贵心想,如此这般在这个税卡待下去也没什么出路,还是决定走人。

周少贵向文水成说了自己的想法,文水成一脸的诧异,连忙劝道:“周哥!我们从一介平民,挖空心思尽力打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旱涝保守的铁饭碗,这是十年寒窗的苦读也难以实现的目标,我们不应该就此随便放弃。”

周少贵道:“时逢乱世,无人主政,无人治国,茫茫苍生谁也不知今昔何往,岂能谈旱涝保收,岂能谈铁饭碗?再说,我四海江湖惯了,难得一时收心。”

文水成见周少贵去意已决,便说了个活话道:“周兄可四处尽兴游玩,你的‘闲缺’我将一直留着。”

周少贵又租了一艘小船,往孝感方向走,沿途照例游山玩水,若遇了热闹的地方,就上岸看看。有清静的地方,也多住些日子。因为有妻子陈氏作陪,手上又有大把的活钱,走到哪里都过得很舒服。

一路上,周少贵看到很多人穷人成群结队,拖家带口地逃荒。一打听才知道孝感地方的庄稼遇了虫害,稻谷被稻飞虱洗劫一空,颗粒无收;棉花被红蜘蛛吃成了红叶,最后只剩下光杆。当时人们不懂科技,传说稻谷之所以颗粒无收是遇了“饿鬼摸”;棉花叶之所以发红,是因为遭了“天火烧”。把一切都归于天意。

那时,汉口周边地方的穷人有个‘吃大户’的说法。

民间一旦有地方闹饥荒,百姓便成群结队,整村整族的人们一起出门乞讨。若是遇到大户人家,就前去要求施舍钱粮,或一顿饱饭。因饥民人多势众,往往是从乞讨变成了哄抢,如此赈灾,便叫吃大户。

一日,他们游到柏泉境内,周少贵和陈氏坐在小船中闲谈,陈氏突感不适,随后呕吐不止,周少贵以为是因船上空间太小,估计是陈氏晕船。陈氏小道:“我身上‘好事’两月未来,现在这般呕吐,怕是有了小的!”

周少贵大喜,为了陈氏母子的安全,决定往回走,准备回汉口,找个好地方安置下来。于是马上叫船夫把船转头。陈氏说不再想坐船,周少贵就只得雇了两乘软轿走旱路。

初秋的太阳仍很毒,骄阳似火。一日中午,四个轿夫抬了他们两口子沿黄孝河往回走,周少贵虽是坐在轿子里头,也很闷热,正在他感到酷热难耐时,看到前面路边不远处有一棵大柳树,树下有一片浓荫,还有一个卖茶的小摊,连忙叫轿夫落轿,停在那棵大树底下。他们喝了茶,就在树下乘凉。

周少贵定下神时,看到柳树下一个留长须的算命先生,抱着算命的招牌靠着柳树打瞌睡。那算命先生闭着眼,嘴却张得大大的,涎都有流了出来,引来不少的蝇,在嘴边乱飞。好像在做美梦。

此人姓朱,系孝感百泉(现东西湖)人氏,因家贫、自幼帮人牵瞎,长大后以算命为生,每回出门算命时,都用猪肉皮往自已嘴上抹上亮亮的一层油,以示有口福。他的故事被邻居传出后,当地人给他起了个诨名—叫朱油嘴。

这饥荒之年人们难以保命,哪有钱去算命,这朱油嘴的营生自是艰难,偶尔有人算命也只挣一两个烧饼糊口,所以大部分时间他就在这大树下睡眠。

周少贵见算命先生的样子好笑,就去逗他玩:“算命的,生意来了。”

朱油嘴听到喊声,迅速睁开眼。忙给周少贵递了个小板凳,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说:“客官请坐,请把你的生辰八字报来。”

周少贵胡乱说了个日期,朱油嘴捋指开算,摇头晃脑半天之后,作惊讶状道:“客人是大富大贵呀!”

周少贵道:“如何贵法?”

朱油嘴 道:“你虽富不敌国,却也有良田千顷;你虽贵不比天子,却能一生一世呼奴唤婢。”

“别算了,别算了,算我的命,养你的命,鬼听你信口胡说。”周少贵道:“我且问你,这附近可有什公富户?”

朱油嘴不答,却用一双馋眼看陈氏手中的半个馒头。周少贵以为他是在看夫人陈氏,便用纸扇猛敲他的脑袋,骂道:“老色鬼,你瞎看什么?”

朱油嘴忙解释说:“先生啦!我已是两天没吃饭了,饿得心里发慌,刚才我看的是夫人手中的馒头。”

周少贵叫陈氏从包袱中拿来一个馒头,朱油嘴恭敬地接过去,狼吐虎咽地吃了几大口,象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把乘下的馒头用手帕包好,打了几个噎后才说:“离此不远,有个叫柏泉镇的地方,那里有个姓王的大户人家,土地宽阔,家财富足。王庄主叫王天才,人称王大户,他头脑绝顶的聪明,凡事精打细算,里外周全。每年种庄稼,都要考查前后两年各种植物的收成,然后才决定种植什么东西。王庄主今年又押对了宝,不种大米和棉花,全是种的瓜果之类的庄稼,没有受到虫害,收入甚丰。”

朱油嘴说完,又试探着问周少贵:“客官打听富户人家,是不是要去打秋风?”

周少贵神秘地笑了笑,说:“打秋风就是跟别人讨要,也不是人人都要得来的,你没有道行、人家肯定不会给银子,反会落得被人用扫帚辇出门,还要放狗咬,多没意识。我有个办法可让那王大户自动的把钱给我送来。你信吗?”

“果真有这种好办法?”朱油嘴兴趣极浓地问周少贵。

周少贵心想,自己只是信口开河,此人却要来真的,

觉得好笑,便溥衍道,“只是开个玩笑,哪有天上掉钱的

事等着你。”

朱油嘴道:“客官出语不凡,定有妙计。为了生存,小

的愿跟随你左右,听你差遣。”说着,就要下跪。

“免了,免了。”周少贵说:“我又不缺钱用,只怕是

你可能穷疯了,你若真想发财,我可以陪你玩玩,教你几招。你先带我去找个客栈住下,然后再告诉你怎么搞。”

在朱油嘴的指引下,周少贵一行来到一家叫草庵的客

栈住下。安顿好夫人陈氏后,周少贵就把搞钱的思路给朱油嘴讲了一遍:要想骗王大户家的钱,就得从‘吃大户’上扩展思路。因为时下饥民成群成队,只有利用这些灾民来做文章。

这草庵客栈距王大户家不远,当晚,周少贵还特地跟朱油嘴一起在王家附近踩点,把地形查看了个仔细。

第二天,周少贵以某村饥民头人的名义,写了个拜贴,请求王大户给予救助,施舍钱粮赈灾。拜贴写好后,叫朱油嘴扮作饥民送去。朱油嘴不敢,说:“这些年我常在此地混饭吃,怕那王大户认识,一旦出事,难脱干系。你是外乡人,可一走了事。”

周少贵道:“这有何难,我给你化个妆,扮成饿鬼的模样,脸上多抹些黑碳灰,只要你不把那算命的晃子背着,有谁能认出你朱油嘴来。”

周少贵给朱油嘴化好妆,又跟他说了些壮胆的话,教了些随机应变的方法,朱油嘴这才提心吊胆,一步一回头地往王大户家走。周少贵道:“别怕 ,我就在你附近接应你。”

朱油嘴颤颤兢兢,怯生生地走到王大户家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大白天的把大门关着,定是怕饥民闯入。朱油嘴鼓足力气敲门,半晌才有人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巴掌大一点缝。开门的是王府的管家,管家见门外的来访者衣冠不整,慌忙又要把门关上。

见那管家胆子小,朱油嘴的胆子倒大了起来,大声吼道:“老子是奉头人之命,来递拜帖的。”说着,一下子把拜帖揣到那管家的手上,就扬长而去。那管家木讷不语。

管家急急忙忙将拜帖交给王大户。王大户看了不敢怠慢,忙问:“客人呢?”

管家讨好地说:“被我撵走了。”

“还不快请回来喝茶!”王大户说,“就是两兵交战也不‘辇’来使,否则,没了方圆和规矩。我们要好言相劝才行,不然他们大队饿鬼人马冲进来,就不好收拾的了哇!”

朱油嘴送了信,没捞到好处,垂头丧气地往转走,心想,这王家连杯水都不给喝,那周少贵出的个计谋定是个无效又无用的蠢计。看来这个人被我看走了眼,并无过人之处。

朱油嘴边走边想,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后头有人大喊站住,他回头看时,只见王大户的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朱油嘴还以为人家是要捉他见官,吓得飞跑,慌忙中被路上的一块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破鼻流血。

那管家走过去,客客气气地把朱油嘴搀扶走来,又是帮他揩脸,又是帮他止血,还说是请他回屋去喝茶。并不停地道歉。

朱油嘴不知是真是假,心想,反正跑不脱了,听天由命吧。他被管家请回王府,王大户果真亲自出门相迎。不一会,王家堂屋里就满满摆了一桌酒席。

朱油嘴是好久没开荤了,口水立刻滴了下来……

朱油嘴一上酒桌,忍不住狼吞虎咽,丑态百出。吃到得意的时候,又想:那周少贵还真有些本领,害得我随随便便就闹了个‘猴死饱亡’。

王大户见朱油嘴已吃好喝足,就对他说:“麻烦老兄给你们头人传个话,我王某人跟地方上人一样,同是灾户,也是粒料无收,望不要再来募捐,再来相扰。”

朱油嘴是个吃不得饱饭的人,只要肚子一饱,就又满足了,甚至连来王家的目的,要骗钱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劲地点头称是。

朱油嘴临走时,王大户给了五块大洋于他,他接过大洋亲了一口,喜滋滋地藏在鞋子里,踩在脚下,指望瞒着周少贵发点小财。

朱油嘴走出王家不远,就碰到周少贵。原来周少贵就躲在

离王大户家不远的一个桑树丛里等着他。

“那王大户可曾给了你银两?”周少贵急切地问。

“分文未给,”朱油嘴道,“他也不曾答应给钱,只是口

口声声叫穷,看来此计行不通,钱难得搞到哇!”

周少贵道:“这有何难?老子早有第二手准备。待

我回去关上门与你细说。”

回到客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周少贵把朱油

嘴叫到跟前,说:“那王大户是个有心机的人,不容易上当,现在他稳得很足,看样子不会轻易拿钱出来。我还有一招狠棋。”

“什么狠招,”朱油嘴不相信地说,“我按你说的

做就是了,但王大户的钱财是不容易到手的!”

周少贵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而陈氏听到朱油嘴怠慢的话,心中不快,说:“我家先生久出江湖,见的风浪千千万万,你若不相信他的计谋,可自行离去,不必在此哆嗦,走人!”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朱油嘴抱怨拳作揖道:“老生

我平日就是个油嘴,东侃西哒慣了,今天一时说滑了嘴,请二位原谅。”

周少贵出来打圆场道:“朱先生请坐,夫人之言你不要在

意。”说着,亲热地扶朱油嘴坐下,又哄着夫人陈氏说:“桂香,你说过从不介入我在江湖上的事,以免沾了罪过,何况你身怀六甲,怕动了胎气,快回里屋休息吧。”

陈氏道:“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既已随你涉足江湖,就不讲那么多了。你只管吩咐我去做点什么。”

周少贵笑道:“你这怀身大肚的,能做什么。”说着把

陈氏哄回屋里。然后把自已的计划给朱油嘴讲了一遍:“如今本地庄稼颗粒无收,谁也不知原由,你是个算命先生,赶快利用自己的长处,把握这个机会,到王家附近的各个村庄造风声,四处谣传稻田受灾是因饿鬼作祟,让村里人必须在七月半那天晚上,一起点上火把,到田间地头齐声吆喝着驱鬼,只有这样来年才能保丰收。”

朱油嘴依计而行,照周少贵的意思,到王家附近的村落四处游说, 村人大多认识朱油嘴,知道他是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 此地村人愚钝,且极端迷信,见算命先生如此说,不敢不信。也有的人还抱着‘宁原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法。于是,村人将驱饿鬼的事,一传十,十传百,附近村庄的家家户户都知晓,也就都忙着做火把。

到了朱油嘴说定的七月半那天晚上,果然成百上千的村民成群结队集合起来,举着火把,沿着田间地头驱鬼。他们驱鬼时大声呼喊着:“饿鬼们,吃光了,快走哇!”“饿鬼们,吃光了,快走哇……!”

如此这般,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喊越大,周少贵就把驱鬼的人群往王大户家方向引,一直喊到王家的庄园门口,队伍才停住。

那天晚上,王家听到这“吃光了”的呐喊声,再看那远处遍地的火把照得满天通亮,如同白昼,以为吃大户的穷人果真来了,吓得魂不附体。王大户虽有头脑,但愿听到屋外的声势巨大,一时也没了主张,只是关了大门,在堂屋里乱转。

那周少贵瞅准时机,花了五块钱,派客栈里的一个伙计来送信、传话,让王大户交钱。客栈的伙计是个极圆滑的角色,知道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自己也无多大责任,五块钱的跑路钱倒是可以稳赚,所以一路欢天喜地往王家而去。

伙计到了王家门口,见王家大门紧闭,知道王家害怕,更是胆大起来,他笑嘻嘻地、阴阳怪气地敲门。他虽是轻手轻脚地敲门,敲出的声音也不是很大,但那王大户听来如五雷轰顶,但事到临头,也只好硬着头皮开门。

客栈的伙计说了来意,并递上一封信。

王大户颤抖着拆开信,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几句话:王庄主,我给你最后的机会,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望能速将一千元大洋送到‘草庵’客栈,交我本人。违者饥民踏平王家庄园与我无关。 落款写 ——饥民头人。

王大户怕被饥民吃去更多的钱财,更怕饥民踏平了庄园,忙包了一千块大洋,连夜随客栈的伙计一起来到草庵客栈,亲手将钱送给了周少贵,并跪下求饶,要求周少贵给帮忙平息事端。

交了一千块大洋后,第二天,王家附近的田野上果然再没有听到“吃光了”的声音。王大户以为是他送的那一千元钱大洋起了作用。并不知上了骗子的当。

周少贵骗得王大户的一千块大洋,也不欺负朱油嘴,分了三百块给他。朱油嘴是本地人,距离百泉不远,他赶紧把分得的三百块大洋拿回家,用坛子装好,埋在下,又星夜赶到‘草庵’客栈,找到周少贵要求入伙,做拆白党。

周少贵笑着问:“你不算命了?”

朱油嘴道:“我算了一辈子的命,都比不上跟随你几天内挣的钱多,还算什么鸟命。我认准了要跟随先生您去发财。”

周少贵诚恳地说:“江湖上算命的行当自古有之,属于小骗,吃这口饭并无大碍;而做拆白党是要折寿的,我当时作此行当是出于万般无奈,后又难以收手。你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现在应当见好就收才是,莫临死坏了名节。快将前日搞的几百块钱置一些田地,盖两间平房,安稳地过一生吧。再说我又不是神仙,做这五行随时都有翻船的时候,你年纪大了,有什么风吹草动难以脱身。”

周少贵在跟朱油嘴说这番话时,夫人陈氏也在其旁,她听了周少贵的这番话,也有些害怕,忍不住捂着怀有身孕的肚子说:“听了先生的话,我心里象有个砣子,若说做这种事要折寿,就说明善恶有报,我最怕莲累了胎中的孩儿。”

朱油嘴说:“人各有天命,善恶只报本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莫怕,老生算了几十年的命,四乡八村的见也见得多。有道是:‘恶人也出好子,善人也生恶棍,’夫人放心就是了。”

周少贵沉吟了半响,也安慰夫人,说:“我当初在周家湾若不上奸贼的当,也不会落如此的下场,也不会背井离乡。自我踏入江湖,专找有钱的人行骗,害人的事做了解不少,我也想尽快金盆洗手,但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但愿我儿不会因我的罪过,而得什么报应。”

忽然,朱油嘴眨巴着眼睛,摸了摸油嘴道:“离此三十里地,黄陂县境内有个木兰山,相传山上的菩萨特别灵,您们不妨去木兰山烧烧香,敬敬佛,求菩萨保佑你们生个儿子,也求菩萨保佑你的孩子平安无事。”

周少贵夫妇同声应允,连连说好。临行前,朱油嘴特地在客栈为周少贵治酒饯行。第二天清晨,周少贵租了一乘软轿携夫人陈氏往木兰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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