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感觉脸在发烫，面上的颜色更不用想。

她捂着话筒，好像掩耳盗铃的傻孩子，连忙止住韩司瑶：“瑶瑶，咱们晚些再说好吧。”

也没等到对面人的回音，就果断把电话挂了。

信息还在轰炸式地涌进来，冰心锁死了屏幕，把手机扣在床上。

而被称作不是好人的那位，没有丝毫反应，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褐色眼波里，光影明灭转换，最终也只迁就地说：“小姑娘的把戏。”

他如此说，倒显得这通电话，是冰心做的一场戏，为了逼他说一番真话。

她那孤冷的性子，若真是旁人说，大可以无视，偏偏眼前这人，不轻不重的评价，她受不得一点委屈。

冰心木着脸，社交性地弯着唇：“先生难道不知道，没有空穴来风的谣言。”

云璟燊微蹙眉，他不知今天这姑娘怎么了，三番两次的表现得别扭。

他本就不是个会哄人的主，这几日正事闹得心绪烦躁，更是没什么耐心。

一身的好教养都用来哄她了，却不曾想姑娘根本不领情。

云璟燊想，怕是很多年没人给自己甩脸子看了，要是两个人如此别扭，还不如不见面的好。

他没多言语，不愿解释，也懒得争辩，就这样两个人相对无言，一直坚持到医用药水挂完。

云璟燊依旧把她安全送回了学校，在寝室楼下，他人没有下车，在降下来的车窗里，礼貌道别，他笑着说：“再会，冰心。”

成熟男人的淡然，如同砸碎的玻璃，映着冰心无数张凄怆的脸。

他没有责备，开着车消失在女孩子的视野里。

冰心看着他的尾灯很快消失在校园甬道上，知道这句“再会”也不过是一句客套话。

本就因为吊水冰凉的身体，现在只感觉手指尖都是冰的，手指轻轻带过眼尾，不经意间的委屈，一抹都蹭在手背上。

而云璟燊呢，在汽车的后视镜里，看着迟迟未回去的姑娘，有过喜欢吗？

其实也有过，只是这点喜欢，不至于让他在高台之上，俯身下来，毕竟于他们而言，利益最大化才是牢不可破的法则，而爱情，可遇不可求，不过南柯一梦而已。

那之后两个人彻底没了联系，直到四月初，杨柳绿了春心。

张院长的丑事，彻底被掀翻在大庭广众之下。

起初是两个别的专业的女生听说了沈冰心的事，联合起来找到了冰心，目的就是她们要起诉张桂堂，可惜没有直接的证据。

两个女生都说，事发突然，她们根本没有准备，但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让这衣冠禽兽受到制裁。

冰心看着两个人，哭哭啼啼，来的时候说的信誓旦旦，有种要舍生取义的壮烈，冰心感觉这两姑娘很勇敢，还自我惭愧了很久，结果她为了成全两个姑娘的诚心，竟然真的把事发当天的录音交给了她们。

本以为事情会向正义的一方倾斜，结果事情过后的三天，张院相安无事，那两个女生也偃旗息鼓，只有冰心，无缘无故的被推至了事件的风口浪尖。

起初冰心还不理解，只是敏感地发现，身边的同学刻意疏远她，在她不经意路过的时候，偶尔听见人们编排她，冰心再好的性子，次数多了，也会难免自我怀疑。

直到有一天，她直接走到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男生身边，冷冷地说：“有什么大家听不得的，大点声说出来，让全实验室都听听。”

那男生以前对冰心有过好感，毕竟好看的姑娘，有谁能不喜欢，偏偏冰心清高地性子，大家本就有些微词，这次更是抓住把柄。

自己追不上的女人永远是浪荡又恶毒。

他讥诮着说：“呦！沈冰心，你清高什么，你能去‘启明’集团，还不是因为卖给了张桂堂！”

冰心都没犹豫，甩手就是一个嘴巴扇在男生脸上，这声清脆的巴掌声，彻底激怒了男生。

对面男生就没如此丢脸过，双方吵吵嚷嚷不肯罢休，就动了手。

一边是拉着男生劝他别一般见识的，一边是拉住冰心劝她别吃眼前亏，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同学越拉，男生越来劲，干脆砸了实验室的电子设备，这下事情彻底闹大了。

校方的治安人员都赶来了，把这群孩子送到了派出所。

一共抓走了10来个人，一个车上塞得人仰马翻，可是在民警面前，再没人敢吭声。

只有冰心趴在玻璃窗上，忽然转头，车上同伴只看见她寒着一张脸，对前排的警察说：“我要报案！我举报院长猥亵女学生！”

当场所有人都惊愕地抬着头看她，警车内白炽灯刺眼，而冰心的表情，更加决然。

一个年长的警察转过头，严肃的说：“有什么事到所里说，你们这帮孩子，年龄也不小了，社会上你们这般大的都能赚钱养家，研究生也属于高等教育人群，怎么还能寻衅滋事，书都念到哪去了！”

冰心咬着唇，冷着眼，恨恨说：“教育不能划分品德渣子，魔鬼是渣子，伥鬼也是渣子。”

警察被怼地一句话没有，闹事的男生别着头，一声不吭。

直到警察把那两个被张院收买的姑娘，叫到派出所，冰心才明白，她的那条录音，并没有被当做证据，交到警察手里，替这两个姑娘伸冤，而是让她们鬼迷心窍，另谋了生财之路。

张院为了转变风向，让这两个姑娘在研究生群里，大肆传播，是冰心勾引张院，所以被当下最热门的“启明”集团录用。

冰心在做笔录的时候，听民警给她陈述这些事实，只默默地抠着手指，指甲被抠得凌乱，眼圈里的红晕更深了。

民警规劝：“我们这边会马上立案侦查，但是你在学校还安全吗？听说他还是你的直属导师，你今年要毕业吧，以后的路可不好走。”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马上韩司瑶就接到了信息，赶去派出所，守在门外。

只是到签字提人这一流程，民警要求：“你找个直系亲属吧，你这种情况我们不放心，老师也可以。”

冰心皱了皱眉：“我家是沪市，好朋友不行吗？”

民警害怕担责任：“那你找校方老师吧，哪个老师都行。”

冰心苦笑，闹成这样，哪个老师敢来接她。

冰心手里攥着警察递来的手机，突然就有了底气，快速地拨给了云璟燊，电话嘟嘟响的时候，她还在担心，对方是否会接。

结果，只响了两遍，云璟燊的声音，带着困倦传过来：“哪位？”

“是我，云先生，我在派出所，您能来接我一下吗？”

云璟燊在电话里，只略微停顿，就起身穿衣服，也没问她为什么会在派出所，只让她把地址发过来，然后安慰她：“别害怕，什么事等我过去再解决。”

然后人就挂断了电话。

冰心百无聊赖地等着，人从审讯室挪到了办公室，透过那扇窗，能看见院子里的树，也萌了新芽。

她空洞地看着，帝都的大风吹得树枝弯腰，她想到云璟燊知道这些事，就担心天之骄子的他会不会嫌弃自己，就更加气郁。

冰心的手指紧张地攥着手机，看见云璟燊的车开进了院里，那一瞬间，嗓子里吹着薄荷糖凉风，呼吸都困难了。

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预感，有些人，宿命纠缠，想逃也逃不掉。

不多时，冰心被领出来，立在派出所的咨询大厅，被韩司瑶抱在怀里，像机场情人的诀别，冰心本人没怎么样，倒是把这个千金小姐吓得够呛，泪如雨下。

“我这几天忙着面试，你就闹出这么大的事。”

冰心抚着她的背，就在心里琢磨，明明不是自己受了委屈，怎么还要哄别人，她碎碎念：“没关系，我这不是没什么事，你不要担心。”

她僵持着一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哄人的技术有些业余。

韩司瑶在冰心的肩头抬起头，完全不顾自己邋遢的形象，咧嘴惨兮兮地说：“当时，张院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了吧。”

冰心叹气，可想而知院里已经传成什么样子，连韩司瑶都开始动摇了。

冰心知道，这场撕咬，谁也不是赢家，张院也好，她也好，一场受害者有罪论，就像那夜的寒雨，在泥沙中滚一圈，干净的人也沾满了泥污。

而云璟燊和所长聊了几句，过来寻她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那个半大的姑娘，在普通家庭里，也应该是被保护很好的年纪，偏偏一副冷静的表情，眼底的无助慢慢溢出来，看着让人心疼，还要迁就身边的同学。

就像那一日，明明自己受尽了委屈，还能在别人遭受不堪时，毫不悭吝的站出来。

云璟燊从她身后牵住她的手，冰心身形一震，那个趴伏在冰心肩头的姑娘，瞳孔放大，震惊不已，话都结巴了：“云.....云先生！”

冰心顺着他牵着的手，转身看见久违见面的云璟燊，褐色的瞳仁里，不再像平日温和宁静，起了微微的涟漪。

冰心看见他，忽然情绪绷不住，委屈地撇撇嘴，眼睑的红晕散开，说：“我又麻烦你了。”

云璟燊弓着食指，白玉手指，刮过她的眼底，温情地说：“怎么哭了。”

冰心愣愣看着他，感觉这人太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