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国
澜城的三月还沉寂在冬季的凛冽里。
乘车从机车一路走来,外环的城市建设比印象中颜色丰富了很多,傍晚时分灯火辉煌,越靠近庚宅附近的老钱居住区,反而是一成不变的宁静与庄严。
车里,正面向窗外出神的林晚夏,双手忽然被人紧紧握住。
“夏夏,你能回来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到庚家了呢。”
和她同样坐在后座的庚昭妍一脸雀跃,路上叽叽喳喳,不停地跟她讲述这四年里的新闻轶事。
林晚夏思绪回笼,对她莞尔:“小姐让我回来,我这个小跟班自然是要听的。”
“什么小姐跟班,哥哥待会听了又要训斥我。”庚昭妍可不敢造次,在她大哥那里,林晚夏地位可比她要高呢。
从车窗上掠过的一抹余晖在林晚夏的脸上蹁跹跳跃,旖旎温柔,转瞬间又恢复古井般的黯淡。
她嗓音轻柔问:“大少爷今天会回来?”
“什么大少爷,忘了哥哥让你和我一样称呼他啦?”
“哥哥自从当上家主后,每月十五都是要回家吃饭的,这是我们庚家的规矩,你在我们家生活了十八年,怎么忘了啊?”
林晚夏伸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抱歉,飞机上太累了。”
庚昭妍神色怔愣一瞬,眼底浮过一丝洇红的情绪,很快被压制住。
“夏夏,你别紧张,是我让你回来的,就一定会保护好你!”
“好……”林晚夏仿佛真的很累,靠着椅背,默默地看着窗外。
司机把车驶入庚宅,越过壮丽恢宏的石雕大门,一股承载着深厚历史的肃静气息扑面而来,庚宅里老树葳蕤,傍晚绚丽的晚霞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铺设平整宽阔的石板路上。
车轮碾过斑驳光阴,载着林晚夏回来,一晃四年,她不禁有些失神。
再见面,她还真不知道以什么表情面对那个男人。
轿车行驶过二房别院时并未停下,看到她疑惑的表情,庚昭妍解释说:“哥哥现在是家主啦,我们一家都搬到主宅住了。”
林晚夏了然地点点头,摊开的指尖又蜷缩起来。
庚家上一代家主是庚昭妍的奶奶,那是一位非常重视古典礼教的老人,平时总是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加上家主的威严,让她成为林晚夏在庚家最畏惧的人。
……现在庚屿晟也是家主了。
轿车在主宅大院里停下,司机弓身上前打开车门,庚昭妍扬起嗓音朝里面喊:“哥哥,你的夏夏回来啦!”
她牵住林晚夏的手,对司机说:“何叔,麻烦你把夏夏的东西都拎到我隔壁房间里去。”
老何答应,按开后备箱,拎着林晚夏的登机箱前往二楼。
箱子里还有林晚夏给大家带的礼物,她刚想喊住老何,手就被庚昭妍拉着往里走。
庚昭妍对她眨眨眼:“别紧张。”
林晚夏点头,一如小时候那样跟着她的脚步,只是掌心温度冰凉,血管随着心跳节奏的加快在微微震颤,但愿庚昭妍没有发现。
“哥哥!”庚昭妍又喊了声。
“你哥哥还没回来呢,天天就知道找你哥。”客厅里响起威严却并不严厉的嗓音,仪表雍容的郁蓝欣走出来,一身绿丝绒旗袍,外面披着羊绒披肩。
林晚夏在客厅门前站住,微微低头道:“夫人好。”
郁蓝欣面色有一秒的空白:“夏夏回来了,快坐吧。”
她说着在客厅主位坐下,边关询林晚夏路上顺利与否,边让宋妈给庚屿晟打电话:“平时这个时候早回来了,就算有事,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嘛。”
“是啊,宋妈你快点打。”庚昭妍在旁边催促。
林晚夏坐在沙发里,看着宋妈拿起老宅的座机电话,根据她拨号的节奏,一串了然于心的数字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跳动。
“喂,齐助理吗,我们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宋妈笑着问。
不知道听了什么,她脸上表情垮了下来,“哦,好吧。”
“怎样?”郁蓝欣问。
“齐助理说大少爷还有一点事情没忙完,让我们晚饭不要等他了。”
林晚夏睫毛垂下来。
她想,同意庚昭妍回国的邀约或许是错误的,更加错误的是,她竟然还敢踏入庚家大门。
虽然庚屿晟说不用等他,可到了饭点谁也没有食欲,除非他明确说今天不会回来吃晚饭,否则她们就会一直等下去。
这是规矩,也是对庚家家主的尊重。
不一会,庭院里传来车声,郁兰歆和庚昭妍全都站了起来,林晚夏连忙跟随,看到身穿墨色大衣的男人。
记忆里身材修挺的男人,被岁月打磨出锋锐沉稳的气度,庭灯朦胧的灯光笼罩着他疏冷高大的轮廓,描摹出黑白分明的光影。
他从昏昧处踏上石阶,明亮光线下清晰显露出来的五官深刻清隽。
“哥哥!”庚昭妍按捺不住说,“你看这是谁!”
早已等待在门边的管家,上前娴熟地伺候他脱掉大衣,庚屿晟摘掉肩上的重量,幽深眸色掠过客厅里那道身影,嗓音淡漠说:“回来了。”
林晚夏抵住舌尖,整理了一路的思绪瞬间崩断。
庚昭妍拉扯她的无名指,小声提醒:“叫哥哥啊!”
林晚夏大脑一片空白,嗓音干涩说:“……哥哥。”
庚屿晟扯唇,低沉声线意味不明:“还是叫我先生吧。”
林晚夏立刻改口:“庚先生。”
“好了,我们吃饭吧。”郁蓝欣吩咐宋妈,“叫人摆饭。”
林晚夏被庚昭妍推着入座。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在庚家主宅餐厅吃饭,宽阔的红木餐桌温润厚重,低调中彰显着世家的传承与奢华。
而她和庚屿晟的距离,仿佛有着天壤之别。
她盯着碗里的绿色食材纠结,一时竟想不起它的名字,捏着勺子搅拌两下。
庚昭妍看到说:“夏夏是不吃葱的,宋妈你去给她换一碗吧!”
她心直口快,让餐桌的其他人脸色沉了沉。
林晚夏一个佣人,或者大小姐的跟班,顶多算个客人,哪来的资格挑食。
她连忙说:“没关系,我现在可以吃葱的。”
“要吃就好好吃,”坐在对面的庚屿晟,眼都没抬地说,“不吃就放那儿。”
林晚夏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快,捏着勺子,看碗里的海鲜羹,用力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把海鲜淡淡的腥气和葱花的浓烈辛辣一起吞掉。
不应该回来的。
她想,不应该再回到庚家。
饭后庚昭妍的经纪人和她打电话,依稀听到是在催她回去拍戏,林晚夏站在庚昭妍给她分配的卧室露天阳台上,在夜色下静静看着这座曾承载着她十数载岁月的园林。
微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烟味飘过来,她侧过视线,只见隔壁昏昧的光线里一点星火明明灭灭。
她眸色微怔。
不等她辨认出那道朦胧身影的主人,一道脚步声走来,宋妈的嗓音响起,“大少爷,你的那副灰色羊毛手套,要不要让佣人洗掉。”
林晚夏抓着铁艺栏杆的指尖收紧,栏杆沾染着春夜料峭的寒意,触感冰凉刺骨。
许久,她听到隔壁冷沉喑哑的声线传来,“扔了吧。”
“啊?”宋妈诧异说,“你平时不是最宝贵这副手套的吗,什么奢侈大牌的都不戴,年年戴这副针脚粗陋的手工品,怎么突然要扔啦?”
后面的话林晚夏不敢听,转身推门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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