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涟漪早有准备，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本王妃知晓王爷遁入空门、一心向佛，本不想叨扰王爷清静，但本王妃已时日不多，想见王爷最后一面……”

说着，猛咳了起来，顺便咳出了一口血，将侍卫吓了一跳。

沈涟漪面色未变，从丫鬟手中接了帕子，淡然地擦了擦嘴角，“佛家有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既然今生嫁入王府为妃，便说明与王爷有缘，本王妃……也只是想见王爷一眼。”

“但……”侍卫见侧妃说咳血就咳血，也不敢像之前那般严肃，“侧妃息怒，王爷未必会见侧妃。”

沈涟漪故作凄然一笑，淡淡道，“请将这张纸给王爷，求王爷站在佛堂门口，与本王妃遥望一眼。再见王爷一眼，本王妃也可以心无遗憾地走了。”

这个“走”，众人都能听出，不是普通的走，而是死。

几名侍卫很是为难，最后一人决定，还是去报给王爷一声，否则侧妃死在这，回头他们也难交代。

侍卫去送纸条了，沈涟漪静静站在林边。

冬季，树林早没了叶子，一只只树枝交错，凄凉又悲伤。

一阵风吹来，将女子披风卷起，让人不免触目惊心。

佛堂内。

檀香阵阵、佛经卷卷。

但睿王却没诵经也没看佛经，反倒是盘膝坐在蒲团上，随手翻着一本明显有道教色彩的神话书。

佛祖？轮回？因果？

睿王是不信的，如果他信、如果他认命，怕是早就白骨皑皑。

有侍卫敲门，在门外恭敬道，“报，王爷，沈侧妃想求见王爷一面。”

睿王眼未抬，“不见。”

门外侍卫抖了下，咬了咬牙，继续道，“王爷息怒，沈侧妃说自己时日不多，想见王爷最后一面，而且她送来了一张纸条，更说只要王爷站在佛堂门口，遥望一眼便可。”

睿王挑眉，冷哼道，“以退为进，自尽一回还没学些新花样？”不过还是放下书，起身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纸条。

不是想遥望一眼吗？那他就跟着她遥望一眼，她最好识时务，他不想灭口。

佛堂的门开了，沈涟漪看见了睿王。

因为两人距离很远，彼此只能隐约看到一抹身影。

沈涟漪急忙伪装成沈婉柔那股欲语还休的姿态，半垂着头，只用眼角小心看着，心中祈祷睿王可一定要打开纸条。

此计不成，还有他计，计谋有的是，但她这幅身体怕撑不了太久了。

沈涟漪很着急。

睿王抬眼，讥讽地看了一眼树林中月白色披风的那抹身影，随后打开了纸条。

却见，纸条上有四个大字——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

这是他和沈涟漪第一次见面时，碰巧拿到的古籍，随手翻阅，被沈涟漪误以为梦中人。

后来两人针对这本书还曾聊过。

但沈婉柔怎么会知道天人合一？难道从冯航一那里弄的消息？这不可能，冯航一这消息都没告诉其在王府里的妹妹。

睿王双眉紧皱，将那纸条慢慢揉碎。

沈涟漪见睿王看见了纸条，终于松了口气，她认为睿王一定能见她，就因为那个《天人合一》。

就在沈涟漪以为自己会被传到佛堂时，却没想到，睿王亲自前来。

眼看着睿王身影越来越近，颔首垂眉的沈涟漪却暗暗思考，睿王不召她到底因为什么，是因为佛堂清净之地不接待女客，还是如她之前所猜想，佛堂里有睿王的秘密，不能被人知晓。

如果抛开这两点原因，睿王不可能亲自跑到一名失宠的侧妃面前。

睿王离得近了，沈涟漪思绪压下，模仿着沈婉柔的神态，“妾身见过王爷。”说着，便隐隐哽咽起来，与常年不见夫君的怨妇无异。

睿王目光冰冷，沉声道，“说，纸条是什么意思？”

甚至连敷衍都没有，可见其焦急和在意。

沈涟漪微微一怔，随后抬眼，幽幽地看着与凌王容貌极其相似的男子，也好在两人容貌相像，所以只要她把睿王想像成凌王，便很快入戏，感情充沛。

“妾身自从服毒药以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妾身思念王爷，也心疼王爷，妾身知晓王爷一直寻找妹妹的线索，妾身……可以提供一些。”

睿王吃惊，“提供？那你说说，沈涟漪去了哪？”

“她利用皇家祭坛，去了想去的地方。”

沈涟漪为何这般回答？因为当时开启祭坛时，虽然凌王府侍卫未靠近，但天上乌云密布，只要不瞎都能看见。

加之祭坛后，凌王便性命垂危，而去祭坛时有王妃、回祭坛时没王妃，睿王不难推测出这个结论。

虽然这个结论实在玄乎。

真亦假来假亦真。

如果她不放点狠料，只怕震慑不到睿王。

果然，睿王铁青的脸上没有震惊，却是一种了然——其早就调查出了此事。

“沈涟漪去了哪？”睿王声音低沉阴冷，周身散着杀气。

沈涟漪能听见身后两名丫鬟牙齿打颤的声音，“妾身不敢欺骗王爷，妾身只知晓妹妹的一些信息，却不知道她去了哪。如果王爷愿意，妾身会将自己能回忆出的信息都告诉王爷，王爷睿智高明，妾身认为王爷一定能找到妹妹。”

——这便是沈涟漪想到的方法：不断回忆。

今日回忆一点，明日回忆一些。

如果睿王将她带到书房，可以减少书房的嫌疑。

如果以后让她进入佛堂，可以减少佛堂的嫌疑。

如果睿王不急，慢慢听她如茶壶倒豆子一样慢慢倒，说明睿王还未来准备就绪。

如果睿王突然逼着她回忆，一口气说出，就要提醒凌王做好准备，要撒网捞鱼。

睿王盯着面前颔首垂眉的女子，只觉得她有些不对，但同样的外表同样的病态，以及神情也是一模一样，又想不到到底哪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