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颂看着红豆。

说实话，蒹葭突然出现在门前，还道出女帝的身份，得知蒹葭是太医院的医女身份后，楚云颂第一时间想到了太多。

现在就连太医院的医女都知道自己出了宫外，还能够准确知道所落脚的客栈，楚云颂担心宫中宫外，是否已经人人皆知，当今女帝不在宫中。

多的是人会蠢蠢欲动，将各种主意打在头上。

蒹葭是其中之一。

可蒹葭跪求之时，红豆也跟着跪下，后来的种种迹象，显然是与蒹葭熟识。

红豆手足无措地捡回扫帚，“陛下，都是奴婢的错。”以为楚云颂会勃然大怒，毕竟红豆知道陛下是私自出宫，绝不愿意暴露身份。

殊不知女帝反而松了一口气。

若真是红豆告诉蒹葭的，就说明出宫的消息没有大肆泄露，不然，楚云颂只得现在就尽快回宫。

红豆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得知蒹葭是自己猜到，而非红豆告知。楚云颂皱了皱眉。

楚云颂看了看红豆，后者的脸上满是愧疚，便安慰道，“没事，蒹葭也不会轻易外传。”

说真的，楚云颂还不想这么快回宫。

不到万不得已，楚云颂宁愿继续在宫外晃悠。

楚云颂继续问道，“你与蒹葭有所交情，你觉得她所说的，是真是假？”

红豆没想到楚云颂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她，茫然地思考，半晌，摇摇头，“奴婢不敢说谎，奴婢是真的不清楚。”

当时红豆在太医院养伤，也是见过李明光几回的，询问她的伤势，语气动作都很温和。

若说是李明光谋杀陈老太医，红豆回想之后，原本下意识相信好友蒹葭的心，加上楚云颂的询问，也开始动摇了。

目前来说，指责李明光是凶手的人，就蒹葭一个，且陈老太医本来就年事已高，疾病缠身而逝世，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

“蒹葭有没有和你说过别的什么？”楚云颂道。

红豆回忆了一下，继续摇首，“没有什么了。”

一无所知，楚云颂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蒹葭的一面之词，去查一个看起来清清白白的李明光。

也许自己下意识里还是相信了蒹葭的话，才会亲自上陈府去看看，而且在进去陈府失败之后，还会动用听风暮雨，去查李明光的行踪。

现在只能等听风暮雨的消息了。

楚云颂无意间想起，在他们站在陈府大门面前，请门侍向陈家通报，门侍回来后态度恶劣驱赶时，低声说了一句抱怨的话。

女帝听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蒹葭、陈府、奴之类的字眼，随口一问，“陈老太医当初是怎么收蒹葭为徒的？”

太医院中基本都是男人行医，医女少得可怜，且品级很低，基本都是为太医打下手。

而蒹葭自称是陈老院使的记名弟子，先不说品级如何，与陈老太医扯上关系，已然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红豆把蒹葭对她讲过的话，都转述给楚云颂听。

陈府的一个低等奴婢，天分展露，被格外提携，收为陈老太医的记名弟子，还带进宫外做医女，如此说来，倒也是个奇女子。

楚云颂暗暗感慨道。

其实蒹葭将她的过往说给红豆听时，语气是很淡的，对于她来说，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甚至可以当做故事来说给第三者听。

只有对陈老太医的感激，一如既往的真挚。

红豆在转述的时候，故意加工了一些，使得蒹葭的过往更有传奇色彩。

红豆想帮帮蒹葭。

她常伴女帝身边，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楚云颂，看得出来女帝并没有真的信任蒹葭，虽说她的心也动摇不定。

但蒹葭是好友，遭此变故，看着也可怜，红豆想尽可能地搭把手。

见楚云颂真的起了些兴趣，红豆特意讨好道，“陛下，您饿了吗？奴婢去让店家送些菜上来。”

“好，什么菜你看着来就好。”

红豆平常也有注意楚云颂喜欢点些什么菜，拿上来的基本都没有出错。

楚云颂见现在红豆和自己出宫外，总算是同桌吃饭不会扭扭捏捏，颇为欣慰，就是一口一个奴婢，还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主仆的身份。

在宫里，还要顾忌别人的目光，在宫外，就没有必要了。

“红豆，你自称我就好了。”楚云颂为了拉近一下距离，给红豆夹了一份菜。

本来还算是放松的红豆被这突如其来的圣宠，吓得差点没拿住饭碗，险些脱手摔在地上。

楚云颂出声缓解了一下尴尬，“在宫外，你呢，就不再是宫里的宫女了，以后自称我，叫我白松就可以。”

“这怎么能行！”

红豆对此反对激烈，经过再三商酌，她决定私底下把陛下改口成少爷。

“少爷，奴……我为您放好水了，您先去洗澡，奴婢来收拾碗筷。”

红豆本来答应了，可说着顺口，又脱口而出奴婢，怎么改也改不过来。

楚云颂选择放弃。

红豆知道，一个人经年累月的习惯又岂会是这么容易改变的。红豆刚进宫的时候，先是经由宫中的教习嬷嬷教礼，便是长达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的时间里，先得让红豆放下宫外的身份，安安分分做好一个奴婢，做错一步，说错一句话，叫错一个称谓，都会迎来惩罚。

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年时间，足够让磨平一个人的棱角，也让她不敢轻易逾越不属于自己的地位。

红豆弯腰收拾碗筷的时候，微微失神，直到汤汁溅到她的手背，红豆茫然的焦虑才逐渐回过神来，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我……”

太过陌生，就像是这辈子，红豆觉得自己都没有说过这个字。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也许常常挂在嘴边，可对于她们这些奴婢来说，是个很奢侈的字眼。

就连说出来，都得承担着生命的分量。红豆内心很是感激楚云颂。

陛下分明是大周皇朝最尊贵的天子，却愿意恩赐像她这样的奴婢可以自称为我，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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