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已经离开添香阁，独自一人来到附近的后巷，这里空幽寂静，无闲人路过，她单膝跪在地上，露出来的雪白肌肤直接磕在地上，艳丽的舞裙触地沾上泥土，垂头惶恐道：“属下办事不利，求大人责罚。”

“你可知我在你身上花费多少心血。”背对着胡嘉的是一个身材修长，挺身而立的年轻男子。

心血谈不上，主要还是银子，胡嘉低垂着头，面容微微扭曲，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她本是风炎国美艳无双的舞姬，一日被风炎国的权贵看上，也就是面前这个高贵淡漠的男子。他挑起胡嘉的下颔，端详这世间难见的美貌，话语中带着蛊惑人心般的邀约：可愿跟我走。

男子生长得极为好看，皮囊绝配他的身份地位，很容易只需要一眼，就能够蛊惑美人的爱慕。胡嘉痴痴地看着这位愿意带她走的大人，郑重地点点头，在男子转身为她与东家交涉，为她赎身时，胡嘉眼中的爱慕便慢慢地褪下来。

她见惯风月，很难动心，不过装一装，还是没有问题，一辈子做个舞姬，去做做大人笼中的金丝雀，听起来也不错。但胡嘉真正跟了眼前这位大人走时，却被进行各种训练，踏上大周的土地，被命令在京城重复舞姬的道路。

胡嘉知道就连自己都没有动心，更别说眼前这位大人，他们彼此之间，是绝对地利用与被利用的价值。

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成为京城添香阁的花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衡量她的价值。

可胡嘉却还是在风炎国的鼎力银两支持之下，败了。

胡嘉试图继续证明自己的价值。有价值，才有被利用的资格。

“大人，胡嘉请求继续潜伏在添香阁，就算没有花魁之名，也能够在添香阁打出名声，为大人造势。”

“嘉儿。”男人居高临下地接近胡嘉，喊出她的声音缱绻又温柔，“你知道我的规矩。”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极度冰冷，胡嘉第一反应就是迅速后撤，逃离此地。

在大人的规矩之中，任务失败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男人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宽袖，后巷两侧涌出六人，将胡嘉的退路堵住，而身后，是逐渐接近的男子。

胡嘉决定赌一把。

她反身抽出发簪，流墨般的长发如水般披散下来，胡嘉想活下来，对男子出手，试图劫持男子。

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忘了，你的三脚猫功夫，还是我教的。”

发簪应声而落，胡嘉眼睁睁地看着男子掐住她的颈脖，再用力一歪，发出一声沉闷的颈骨碎裂声，男子松手，胡嘉死不瞑目地软软倒下。

……

众人都觉得，张妈和惜音的性格天壤之别，都不明白，为何惜音这个清高的才华横溢的琴师，却总是将没脸没皮，攀附权贵的俗人张妈视为心腹。

而这些年来，张妈也确实借着惜音的名头在添香阁中横着走，惜音也一直对此视而不见，反而将更多的事情交给张妈。

张妈也觉得自己在惜音心中的分量不低，许多事情都会如后辈一样顺着她，可当张妈提出要让惜音今夜陪客，惜音径直拒绝，张妈才意识到，她和惜音之间，到底还是主仆关系。

惜音没再看张妈一眼，转身离开。

紫菱苑中，紫嫣正在浇花，回头看，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本应在添香阁受礼花魁，接受瞩目的惜音。

紫嫣像是没有看到惜音一般，继续忙活手中的事情。

惜音眼中流露出愧疚，轻轻地喊了一声，“紫嫣。”

紫嫣笑中带媚，言语中却都是冷意，“惜音姑娘不在添香阁，来我破旧的紫菱苑作甚。”

“紫嫣，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紫嫣收回笑意，冷声道，“无话可谈。”

“白公子呢？他不在吗？”惜音道。

“白公子随时会回来，惜音姑娘不会要留下来，亲眼一观榻上鸳鸯图吧。”

紫嫣逐客的意思很明显，但惜音显然并不想就此离开。

“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你，也是我对不起妹妹风铃，”惜音继续说道，“我知道我无论说些什么，都无法挽回，但若是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风铃，再不会让她为我而死。”

紫嫣的身形微不可见地踉跄了一下。

风铃是紫嫣的妹妹。就连紫菱苑这个名字，就是风铃所起。风铃死后，紫嫣新收的丫鬟，都为她赐名风菱。

惜音放缓了语速，“紫嫣，这花魁之名，也本该是你的。”

“去年你提出来的赌约，我从未想过会赢，摄魂曲的造诣，你在我之上，若是那天你肯用一次摄魂曲，输的只会是我。”

惜音那天自问比不过惜音，想最后一次弹奏摄魂曲，作为花魁之选的最后绝唱。

可后来出场的紫嫣，却压根没有用摄魂曲。真正封曲的人，成了紫嫣。

惜音的语气又激动起来，“今年的花魁之名，也本应该不是我，而是你才对！”

紫嫣浇水的动作停了下来，淡淡道，“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惜音姑娘就请回吧。”

在惜音看不见的地方，紫嫣自嘲地笑笑。以往风铃还在的时候，她拼命地争这些虚名，不仅为自己能够在添香阁有一席之地，也是为了保护风铃让她有不入添香阁的自由。如今人走茶凉，紫嫣已经懒得争了。

院落的拱门外传来一声清晰地树枝压碎声。紫嫣和惜音同时看向声源处，还有因为趴在墙头偷听，一时踩到干枝站不稳，踉跄着倒出来的楚云颂。

偷听完整墙角还被发现的楚云颂尴尬到极点，摆手道，“你们继续聊，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去别处逛逛。”

还没等紫嫣和惜音出声，楚云颂就迅速开溜。

走远了，确定转过好几次弯，确定怎么样都看不到紫嫣和惜音之后，楚云颂才放缓脚步思索。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惜音口中的妹妹风铃，一定也是紫嫣很重要的人，去年的赌约，竟是紫嫣提出来的，也是紫嫣故意要输下来的。特别是摄魂曲，怪不得紫嫣对此很是了解，原来她的造诣还在惜音之上。

楚云颂回想自己应该没有听过紫嫣弹奏，应该不会存在被控制的情况，但终究还是在楚云颂的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她乱走，也不知道闲逛到何处，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极为陌生，正想找人问问，却发现到了一处繁华楼阁的后门。从外面看，略小于添香阁，但真正走进来，却发现里面的装撗与添香阁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待人接客之人，都是年轻男子。

楚云颂是从后侧门所进，进去后也无什么人拦住她，楚云颂好奇地往里面走，直到对面迎面走来一个眼尾抹上殷红胭脂的少年，一时失声，许久后才找回自己声音。

“你……你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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