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对眼前的这幅油画赞不绝口，说仿佛亲眼看到了Alice——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

它的频率有52赫兹，而正常鲸的频率只有15～25赫兹，所以其他鲸鱼听不到它的呼唤。

它的歌声从未被呼应，只能孤身一人，在广袤无垠的海洋中漫游。

朱心在自己的这幅名为《独鲸》的画作前，久久驻足，凝视着鲸鱼的眼睛。

鲸鱼深邃的眼眸犹如黑洞，让她的思绪掉入其中，下坠，下坠，永无止境。

“见过自恋，还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呢？”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朱心缓缓转过头，孙羽佳正一脸揶揄地看着自己。

“怪不得你画人物的时候，喜欢用各种物件遮挡住眼睛。”孙羽佳扭头看着眼前的这幅画。

鲸鱼的眼睛让她有些害怕，很快又转过来看着朱心，“它太逼真了!不禁让我想起画龙点睛的故事。”

朱心只是笑了笑，这是她的招牌动作，皮笑肉不笑，算是对别人说话的一种回应。

朱心挪动脚步，孙羽佳紧跟了上去。

“你早点拿出看家本领来，我早就赚翻了。”孙羽佳用略带埋怨的眼神看着朱心。

“我帮你赚的钱也不能算少吧？”朱心嬉笑着问。

“我跟你不一样……”孙羽佳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钱嘛！多多益善。”

朱心对此不置可否，走走停停，在感兴趣的作品前驻足，仔细地品味着。

孙羽佳见状，识趣地走开了。

晚上，巴黎国际艺术沙龙颁奖典礼，朱心意识到自己被红色包围了。

红色的礼宾车真皮座椅，红色的展示墙，红色的地毯……就连她的美甲也是红色的!

一整天，朱心的脑子都是懵的，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模糊不清。

老天爷还真是爱和自己开玩笑。童子轩在心里苦笑，低头看着手里的奖杯。

杯身上一个类似大写字母A的图案，代表埃菲尔铁塔，底座上刻着她的名字——ZHU Xin。

抬头，底下的人们热切地看着自己，两只手一开一合，脸上带着微笑。

朱心又低下头，看着奖杯上的名字，她倏然清醒过来。

朱心并不是她的真实姓名，是她取“杀人诛心”的意思给自己取的名字。

她还有一个名字——秦慕雨。

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对她说着祝福的话。

她笑着，礼貌地说谢谢。但其实，她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耳边嗡嗡作响，好像周围有一群看不见的蜜蜂群在包围了她，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逃离人群。

没有人跟她说话的时候，这股震耳欲聋的嗡嗡声才会停止。

孙羽佳正在跟人说话，看到秦慕雨走过来，立马向她招了招手。

秦慕雨皱了皱眉，这是必经之路，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您好。”说话的男人四十来岁，无论多么考究的西装都无法遮掩他已经发福了的身材。

秦慕雨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就算是打招呼了，然后拔腿就要走。

“你这是要去哪？”孙羽佳转头看了看门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累了。”秦慕雨有气无力地说，“想先回酒店了。”

“别啊。”发福的男人讨好地笑着，“好不容易今天见到了本尊，可否赏脸跟我喝一杯？”

“我先回去了。”秦慕雨把脸转向孙羽佳，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男人说的话。

孙羽佳没有阻拦，只是叹了叹气。

男人脸上很难看，看着秦慕雨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最后把火撒到了孙羽佳身上。

“孙老板。”男人眯起眼睛，阴阳怪气地说，“凭我一年在画廊花的钱，怎么着也够你赚一辆豪车出来吧？”

“是，是，是。”孙羽佳笑着把手搭在男人手臂上，“攀上李老板这样的大客户，是我们画廊的福气。”

“那你办事也太不厚道了吧！”李老板得寸进尺起来，“让朱小姐赏脸喝杯酒，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哎呀，李老板。艺术家的脾气都是很古怪的，尤其是她这种。要是我能拿捏得了她，这种事情还用等您开口吗？”

李老板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还是不买账，表现得很冷淡。

“你也知道，她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冰美人，对谁都是一样的。”孙羽佳摊了摊手，“我算是跟她走得最近的人了，待遇也不见得比别人好多少。”

李老板脸上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些，扭头看着门的方向，惋惜地叹了叹气。

回到酒店，秦慕雨低头看着手里沉甸甸，冰冷的玻璃材质的奖杯，思绪纷飞。

“开什么玩笑！”她举起奖杯朝地上重重地砸了下去。

奖杯掉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完好无损。

秦慕雨弯腰捡起奖杯，觉得怒不可恕，又把奖杯朝墙壁丢了过去。

一下，又一下……

直到奖杯变得面目全非后，她才停手，喘着气跪坐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双手撑地站起来，转身走进卫生间。

她只脱了鞋袜，身上还穿着白色的礼服，就这样坐进浴缸里。

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哗作响。

指间的香烟跟升腾的水汽合二为一，难分彼此。

一根，又一根……

抽完最后一根烟，她拿起从奖杯上磕碰下来的玻璃碎片，像一把冰做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开皮肤。

红色液体从手腕涌出来，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比起活着，死其实轻松太多了。

很快，浴缸的水就变红了。她的脑袋开始轻飘飘起来，竟然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感。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产生了贪婪的渴望。她不再看天花板，缓缓闭上眼睛。

这些年，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呢？

无所谓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终于，要结束了！

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记忆却像洪水，好的，坏的，一齐涌来。

思绪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船，只是船身上破了一个洞。

船漏水了，浮浮沉沉，最终坠入了无限的黑暗。